第十五章 昏睡
一道閃電打在窗前,雨水就着風從敞開的窗戶飄了進來。
順着小劉的視線望去,一名同樣穿着盛德高中制服的女學生跪立在洗手池前,一隻手淹沒在滿是血水的水盆里,水龍頭嘩嘩的流着,水盆里的水溢了出來,順着檯面滴答滴答的往下流。
雷聲在耳邊炸開,庄叔從震驚中緩過神來,快步走到女孩身邊,用顫抖的手指去試探她的呼吸,片刻后才鬆了一口氣。
然後又似想到了什麼,將女孩的手從水裏拿起,脫下上衣包住傷口,再用手壓住,動作迅速準確。
做完這一切又轉頭對着小劉大喊道:“你還愣着幹什麼!你去,去門口看看救護車來了沒有,來了就帶他們過來,還沒來就接着打電話,趕緊去!”
“哦哦哦,好,我馬上去。”小劉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地往校門口跑去。
“不要怕,沒事的,救護車馬上就來了。你說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有什麼想不開的……”庄叔抱着女孩,一直絮絮叨叨地講着話,說著說著竟是哭了起來。
安檸覺得身上好冷,身邊似乎有人在抱着她,跟她說話,她聽得不真切,陷在黑夜裏沉沉睡去。
警車和救護車很快就到了現場,一根黃色的警戒線將這一切隔離開。一群人井然有序的處理現場,或拍照,或詢問口供,大概是見慣了這場面,臉上皆是習以為常的冷漠。
天蒙蒙亮,配合了一晚上的調查,庄叔和小劉終於可以坐下來歇口氣。
“老哥,我聽說學校里出了事,我兒子他沒事吧。”小劉的父親跑過來,急得一身汗,身上也全是泥點子。
“沒事沒事,就是有點嚇到了,在屋裏躺着呢。”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早上聽人說死人了,嚇得我都不敢多耽擱,這孩子命苦,也怪我沒本事,要是他真有個三長兩短,我可也活不下去了。”劉父說著哭了起來。
都是經歷了半輩子勞苦的人,哪裏聽得這樣的話,庄叔趕緊安慰道:“孩子還小,以後自然就懂事了,你還是要多顧着自己的身體,你看你這一身,在路上摔着了吧,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不礙事,就是走得急沒看清路。你也去忙吧,我就先回去了,別告訴他我又來了,免得他不高興。”
庄叔照例等人走遠了,才回到保安室里,小劉正大口吃着昨天送來的蛋糕,還嘴硬着,“真難吃。”
庄叔欣慰地笑着,也樂得不去拆穿。
醫院裏,手術室的燈一直亮着。
安檸的母親接到電話匆匆趕來。在經過漫長的等待后,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了,安母一把抓住醫生詢問情況。
醫生摘下口罩,回復道:“手術已經成功了,接下來只要注意休養,等病人醒來之後,再進行康復訓練。注意事項會有護士跟你們確認的,現在先送病人回房吧。”
說完,安檸就被護士推了出來,安母緊緊跟了上去,她的女兒正臉色蒼白的躺着,面對她的呼喊沒有任何反映。
第二天一早,一群警察帶着安檸的背包來到了病房,范啟良開口詢問道:“這是當時我們趕到現場時,在當事人身邊發現的背包,請你確認一下,這是不是屬於你女兒的。”
安母接過背包,忍不住哽咽了起來,“對,是我女兒的,是我女兒的。你們查到我女兒為什麼會在學校里,在學校里……”自殺這兩個字,在安母嘴邊轉了幾轉還是沒能說出口來。
“這也是我們這次來的目的,我們在當事人的身上發現了這個,”說著范啟良遞了一瓶葯過來,“這是治療抑鬱症的藥物,我們詢問過幾家醫院,證實你女兒確實因為抑鬱情緒在醫院就診過,目前看來你女兒服用這類藥物應該有一段時間了。”
安母看着眼前這一切,覺得難以接受,自己的女兒生病了,卻要通過別人來告知,甚至是到了差點難以挽回的地步,她只覺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安檸的父親收到通知,從外地趕回來。女兒因為抑鬱症自殺,而妻子因為悲傷過度而昏迷,過於沉重的消息壓的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病人沒什麼大礙,就是精神緊張加上情緒起伏太大,掛完這瓶點滴,好好休息就好了。”醫生耐心的闡述着自己的工作。
“好,那謝謝你。”把醫生送走後,安父走上前去跟警察繼續了解情況,“不好意思,耽誤你們時間了。”
“沒什麼,這是我們的分內事。”
“剛剛聽你們的意思是,我女兒她,是因為抑鬱症自殺的?”安父還是想要再確認一下。
“目前掌握的情況是這樣的,具體的情況,可能要等到當事人醒來之後再了解,到時候我們會派同事再來一趟的。”范啟良解釋道。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我送送你們。”
送走了這些外人,病房裏一下子顯得冷清下來。安檸的病房就在隔壁,她的臉因為失血過多顯得格外的蒼白,手腕上包裹着厚厚的紗布。
安父走到病床邊,一下子就紅了眼眶,“檸擰,是爸爸。你快點醒來,爸爸給你帶禮物回來了,爸爸對不起你。”
“檸擰。”安母站在門口,就看見這幅景象。
聽到聲響,安父偷偷用手背拭去了眼淚,抬起頭,“你怎麼跑過來了,醫生讓你好好休息的,快回去,這裏有我。”
“都是我不好,我總是忽略這孩子,害得她……”安母說著哭了起來,“我沒資格做母親,要是檸擰醒不過來,我就,我就陪她一起去。”
“說什麼胡話,這事我也有錯,你就別太傷心了,醫生說了檸擰很快就會醒。別哭了,待會讓張嬸過來盯着,我送你回去好好休息。”
“我不回去,我要在這裏等檸擰醒過來。”
“你就別犟了,要是連你都垮了誰來照顧檸擰,再說小安也需要你啊。”
提起自己的小兒子,安母這才聽進去安父的勸,兩人最終還是一起回家了。
安檸的房間裏,安母一邊細心地整理着,一邊抹着眼淚,她自己也不記得有多久沒有進過這個房間,多久沒有女兒好好的說說話了。
每一天,等她深夜回家,安檸早就關上房門睡了,第二天起床安檸又早早的去了學校,就是節假日裏,安檸也是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裏,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為什麼自己從來都沒有注意過。
書桌前的抽屜上了鎖,安母扯了幾下沒扯開,只好用凳子砸開。
“你這是又怎麼了,好好的哭什麼?”安父聽見聲響趕來。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這孩子心裏苦,我卻從來都不知道。”安母伏在安父的肩頭抽泣。
“好了,好了。我們確實是忽略了這個孩子,好在現在還不晚,還不晚。”
抽屜里是醫院的診斷書,一些葯,還有一本零散的寫着些事情的日記本。
一句輕飄飄的抑鬱自殺,實在是難以想像安檸是如何獨自在生死之間徘徊的。
他輕輕拍着妻子的肩膀,也不由得哽咽起來。
從警局回來,張詩媛就知道自己這次真的死定了。
雖然僅憑着余木桐手機里的告白書,無法認定余木桐的死跟張詩媛三人有直接的關係,但是自己的孩子牽扯進校園暴力,甚至是有人死亡的案件里,對一個政治家來說,都是難以忍受的。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張振華坐在書房裏,渾身縈繞着低氣壓。
“我,這件事跟我沒關係,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亂寫。真的,警察局也說了跟我沒關係,這件事不會傳出去的。”
余木桐的自殺和父親的震怒一下子擊垮了她,張詩媛跪在地上,渾身發抖。
“沒關係!呵,你知道我為了這件事要費多少精力,又欠了多少人情嗎?”張振華從沙發上起身,取了書柜上的藤條。
“我有沒有說過,做壞事就給我處理乾淨,不要留着尾巴讓人揪出來!”
藤條打在背上火辣辣的,張詩媛只能趴在地上求饒,“爸,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你錯在哪了?”
“我錯了,我錯了……”張詩媛痛極了,只是哭着認錯,卻說不出錯在哪。
“我張振華的女兒,沒有什麼敢不敢的。你錯就錯在不夠聰明!什麼小事都想着親力親為,做事還不謹慎。今天就是要告訴你,命只有一條,要麼不出手,要麼就一擊即中,決不能給敵人反撲的機會。遇事要忍,出手要狠,善後要穩,為什麼教了你這麼多遍就是學不會!”
“等傷養好了,給我關禁閉去。”張振華將藤條往地上一扔,又坐回沙發上。
“爸,爸我都記住了,不要讓我去關禁閉,我真的記住了。”方才還奄奄一息的張詩媛,聽見“關禁閉”三個字又立馬激動了起來。
張母推門進來,“詩媛還有幾場比賽要參加的,就讓她好好養傷吧。到時候不能參加比賽,還不知道會流出什麼傳言來。”
“那好吧。”張振華沉吟了一會,讓步道,“你看着她,這個假期除了比賽,哪都不許去。”
“你放心吧,詩媛這麼聰明,會懂你的良苦用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