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三章 頭 皮 計（一）
崇禎十一年八月二十日。張家口范家大院會客廳里，范永斗、范三拔正襟危坐，臉色嚴肅。范毓賓滿臉風霜坐在一邊，今天，他剛回來，張彪便風風火火地趕了過來。此刻的張彪，滿臉猙獰，雙目通紅，在廳里團團亂轉。
“毓賓那，慘呀！整整二百多人，就跑回來二個，還帶着傷。等我帶人趕過去，滿地都是屍體，一個喘氣的都沒有。貨物能帶走的都帶走了帶不走的全燒了。十幾萬的貨就算了，那二百多號人，我怎麼對人家家人交代呀？”張彪撕叫着，口氣裏帶着哭腔。也不知怎麼的，他竟然把范毓賓當成了主心骨。可能是范毓賓這段時間神奇的一系列舉動，也可能和張凱的吹捧有關。
范毓賓冷靜了一會。朝范永斗和范三拔各鞠了一個躬，恭敬地說道：“爺爺、父親，二叔、大哥、二哥馬上都要下江南了，家裏的事情多，這裏就交個孩兒和舅爹了。”范永斗和范三拔明顯鬆了一口氣，他們雖然久居邊關，打打殺殺也是家常便飯，但是這些都不是他們的特長，在這裏確實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他們和張彪客氣了幾句，就相繼而去。
轉過身來，范毓賓把張彪拉着坐下，又親手給他泡了一杯茶，溫言道：“舅爹，既來之，則安之。事情既然出了，與其急不可耐，不如想想辦法看怎麼解決，總有解決問題的辦法的。”語氣中帶着說不出的自信和溫暖，張彪不知不覺地安定了下來。“是那一幫馬賊乾的，你把詳細情況和我說說。”
“是殺破天那個挨千刀的乾的呀！”張彪咬牙切齒。又詳詳細細地和范毓賓介紹起情況來。
殺破天，本名不詳。原是大明某個王公的護院教頭，武功高強，姓情兇狠。因為強姦了這個王公的愛妾，被迫流浪江湖，后又被那個王爺下的必殺令逼入草原。殺破天來到草原后，憑着一身的功夫，竟然救濟了數十人干起了馬匪的勾當。起初也是小打小鬧，劫一些小的商販。這幾年大明九邊廢弛，蒙古各部也是爭鬥不絕，大清又和察哈爾蒙古林丹汗大戰一場，草原上一片混亂。殺破天藉機做大，竟然拉了數百人馬。這些人，有的是大明的逃兵，有的是蒙古的敗類，有的是積年老匪，他們都窮凶極惡，陰險狡詐，而且經驗極其豐富。原來他們戰則為匪，散則為民，還有跡可尋。現在做大了，來去如風，竟找不到半點蹤跡。
“你是說，近一年來你派了三撥夜不收去探查他們的老巢？”范毓賓問道。
“是的，第二撥舍了兩個人，第三撥舍了一個人。三個人的人頭都送了回來，不是掛在張家口的城牆上，就是掛在城外的大樹上。”張彪解釋道。
“送人頭？”范毓賓疑惑不解地問。“殺破天這個畜生只要抓住官兵的探子就會殺了，而且把人頭送回來，起震懾作用，這是他的習慣。”張彪說。
“送過人頭之後呢？”范毓賓接着問。張彪摸了摸頭：“說也奇怪，送過人頭之後，我家的商隊就會遭襲擊，這回也是送回來不久的。”
“那些夜不收知道你家的商路？”范毓賓又問。張彪臉有點紅：“他們有時要護商隊，有的線路他們還是知道的”
客廳里陷入沉默，半晌，范毓賓附在張彪的耳邊輕輕地說著什麼。
張曉旺一身蒙古人的打扮，騎着馬在草原上已經飄蕩了七八天了。他是一名夜不收，一行四人，進了草原就各自行動了。數天來，他除了發現一些蒙古人的馬隊外，沒有找到任何殺破天的蹤跡。他四下看了看，再往西南走四五十里就可以回到張家口了。“看來這次是白瞎了。”他嘟囔着，神色有些懊惱。
張曉旺，河北滄州人，兄弟三人，父親是個小商人，所以他們弟兄三人都識得一些字。數年前，他的父親利欲熏心，帶着一家人來到張家口，到草原上撈金。結果商隊被殺破天搶了，大哥也被殺了。消息傳來，他的父親懸樑自盡，丟下一屁股外債。母親也哭瞎了眼睛。張曉旺對殺破天恨之入骨，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他一咬牙參加了明軍，指望有一天能報這血海深仇。因為他識字，人又機靈，很快就被選入了夜不收。這次他聽說張守備家的商隊也吃了殺破天的大虧，就主動請纓，去探查殺破天的蹤跡。
很快，他被帶到一個年輕人的面前，聽說是范家的少爺。
范毓賓靜靜地看了張曉旺好一會，點了點頭，嚴肅地說：“你這次去，是十死無生，你想好了嗎？”張曉旺也不說話，只是看着范毓賓，眼光中滿是決絕。范毓賓嘆了口氣，溫言道：“你這次如果有事，無論是否完成任務，你家都會得到上田一百畝，白銀一百兩的補助。另外，每個月你家還可以領到白銀五兩，米三斗，你母親和弟弟應該衣食無憂。”張曉旺跪在地上重重嗑了三個頭。
范毓賓又嘆了一口氣，擺擺手，讓范龍帶着張曉旺去安排去了。
這次可能要愧對范家少爺的囑託了，張曉旺心中想，不由得低聲罵道：“這個該死的殺破天，到底躲到哪裏去了？”胯下馬馬失前蹄，把他重重地摔了出去。
張曉旺正想翻身爬起，有兩條矯健的身影從旁邊草叢中向他撲來，把他按住，五花大綁地幫了起來。“饒命呀，饒命呀！我是個小商販，被搶了，正想回家，大爺饒。。。嗚--”張曉旺拚命大叫。一個面目兇狠的漢子順手把一塊破布塞進張曉旺的口中，冷笑着說：“瞎子，怎麼官軍探子的借口都是一樣的呀，沒有一點新鮮的玩意。”旁邊一個眼旁有一塊老大青色胎記的漢子也冷哼一聲：“走吧，把他送給殺爺領賞去。”說著一把把張曉旺像死狗一樣丟上一匹從旁邊草叢裏牽出的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