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被動的愛情
昨日的哭泣跟難眠使韻詩的臉看着憔悴不堪。查房的護士看到她的模樣，關切的問她是否需要再檢查一下身體。
“我沒關係，就是一個人在醫院睡的有點不踏實。”韻詩揉揉紅腫的眼睛，笑容憔悴：“今天可以讓徐醫生幫我在出院手續上簽字嗎？”
“好的。徐醫生在手術，等他回來我立刻告訴他。“護士點點頭。
韻詩起床洗了澡。又換了身衣服。然後開始打包自己的東西。她除了璪芝幫忙拿來的兩身換洗衣服，就只有自己的包包，還有一些零食水果。韻詩把衣服放進挎包內，又把食物分給其他的病房裏的病人和孩子。主治醫生徐醫生此時出現，兩人寒暄了幾句后他把出院手續交給韻詩。
韻詩背着包一個人從醫院走出來。夏夜八點的街道正是熱鬧的時候。她站在十字路口處等着紅綠燈。突然聽到幾聲炮響，幾縷藍色的火花從樓宇中直線升起，在天際中砰然迸發，頓時銀光滿天，幾秒之後花火在深色的夜空消聲遺迹。
“美好的東西總是這樣稍縱即逝嗎？”韻詩望着消失的禮花，喃喃自語道。她神情肅然，有一種難以掩飾的落寞。
等她把目光收回注視前方，在車流的另一邊看到了突然出現的穆坤龍。只見他難得一身休閑裝，亞麻色的條紋襯衫配着淺色牛仔褲。挺拔修長的身姿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得到。
人這一生總會有各式各樣的殘缺與不幸，源於生命中那些無法避免的，衝動的，被逼迫的，不能挽回的悔恨遭遇。面對悔恨最好的解決方法是坦然面對，吸取教訓，保證下次不要犯相同的錯誤。韻詩深知正該如何做，卻無法挽救自己。因為她放不下，她無法面對自己的錯誤。這麼多年，她還像只扎在土裏的鴕鳥，懦弱又無助，看不到前方。任憑那自責、悔恨、痛苦的洪流一波一波摧殘着自己的身心，她還是釋懷不了。
她明白，失去眼前這個男人她再不會再遇到可以給她那樣美好奇遇的人。那曾經讓羞澀的少女悸動的每一次相遇，那多少次雨夜中無助的哭泣時暖暖的擁抱，還有遭遇危險和責難時帥氣的保護……那麼多愛的回憶，還有誰能可以這樣無怨無悔地陪伴她十年呢？
難道他真的會變成飛入天際的禮花，在她人生中留下如花火般摧殘奪目的記憶后，拋下她一人離去。是她毀了這份緣分，還是這就是他們的宿命嗎？
不敢再往下想。韻詩向著穆坤龍招招手，試圖用甜美的笑容去掩蓋心中的蓬勃洶湧的憂傷。
信號燈變綠，她半跑着來到他面前。
“吃飯了嗎？”他語氣隨和。
韻詩搖搖頭，笑着說：“你要請我吃大餐么？”
“你想吃什麼？”穆坤龍沒有笑，眼神卻溫柔至極。
“什麼都可以。”她扯了一下腦後的馬尾辮，仰着頭笑道：“你知道我不挑食的。”
“去吃牛排吧。”他爽快的說，似乎早就有了答案。
啊……鮮美的牛排！韻詩點點頭，光聽到這兩字，就感覺要被治癒了。
穆坤龍走在前面，韻詩跟在後面，他的步伐不慢，她需要邁兩小步才追的上他一大步。熙攘的人群從他們中間穿過，兩個人的距離一點一點的拉大。她很想拉住他的大手，卻遲遲不敢行動。她試圖縮小倆人的距離，卻和迎面兩個逆行打鬧的孩子撞在一起。
“姐姐對不起。”
“沒關係。”她說完抬頭，卻見穆坤龍已經走出去一米遠。她背着包包趕忙追了上去。
抵達餐廳，兩人坐在二樓靠窗的牆角位置。穆坤龍點了兩份牛排和一瓶紅酒。
韻詩看着他盯着窗外的景色不語，想了一下打破沉靜。
“今天工作不忙嗎？”
穆坤龍看了一眼腕錶，答道“今晚要去倫敦，現在還有點時間。”
“這樣啊。”她點點頭：“我還以為你今天不忙。”
“有事嗎？”他反問。
韻詩看他有點冷淡的面容，扯了一下嘴角搖了搖頭。自嘲道：
“我這三天在醫院獃著好悠閑，感覺就像度假一樣。”
“我聽說你的主管特批了你一周的假期。”
“可惜我沒有休息一周的好命。”她嘆口氣，“之前攢好的錢基本都要交房租。”璪芝跟她新看好的公寓，房東要求一次性付清一年房租外帶6000元的押金。
“大凱有跟我提撫恤金的事。”
“那是開玩笑的啦。”韻詩有點尷尬的擺着手說：“我同事璪芝竟然是張大哥的發小，兩個人吵架的時候她開了點玩笑。”
“給受害人撫恤金是很正常的事情。”穆坤龍坦然道，他掏出皮夾拿出一張嶄新的支票。“這是一種合理的補償。”
她看着他把支票推給她。只見上面已經簽好名字，金額數那一欄卻是空的。
“你今天來找我，不會就是因為要給我撫恤金吧？”
“我看還有一些時間，順便一起吃個飯。”他說的真誠。
韻詩努力掩飾眼底的失落，低下頭笑着把支票推回到他面前：“我不需要這個。你要真的想補償我，就像我補償你那樣付出一點行動和時間。”
“那是因為我不需要任何東西，”他冷靜地回她：“而你真正需要的是錢不是嗎？”
韻詩沒回答，伸手拿起他放在桌子上的錢夾，打開一看裏面有兩張壹佰，還有兩張壹佰的美元，她抽出全部的錢把皮夾放回桌上。
“這些就當作我的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她把錢放到口袋裏，開玩笑調侃道：“你要真的想幫我，就應該趕快簽字離婚，這樣我可以分不少的財產不是嗎？”
韻詩嘲諷道：“反正我在你們家的人設好像一直都是那種想要偷走金山銀山的嗜錢如命的惡毒兒媳婦。”
“你嫁不嫁我，一樣是穆家人。”穆坤龍聽完從容地說。
“我算嗎？”韻詩呵呵一笑，故作輕鬆說道：“大家一直很排斥我。我的名字也沒有記錄在家譜里。連唐家也一樣不收我。想想真是沒什麼好人緣吶。”
“給了你未見得就變好。穆家兒媳婦你不一樣也是應付不過來。”他的話突然冷了起來。
服務生此時走上來給他們放好牛排，又開了紅酒。
韻詩抿着嘴好一會兒，才輕聲說。“你說的對。”
她將一塊牛排放嘴中，嚼得索然無味。“我沒有好好為人，害了你。”
穆坤龍抬頭看着她半晌，末了只是說：“趕快吃，我時間不多了。”
從餐廳出來，又是原路返回。因為車位有限，穆坤龍把車子停到了十字路口的銀行附近。韻詩默默跟在他身後直到兩人上了車。
車裏又是一陣沉默。韻詩看着穆坤龍接起電話開始談工作，便安靜的坐在一邊看着窗外。好不容易等到他掛了機。
“我要搬家了。”她看了他一眼，扭回頭。
她感受到他的視線，卻依舊看着前面的街景繼續道：“一個人住着太孤單了。尤其我這種膽子小的。怕水，怕雷又怕高。所以決定跟同事搬到一起住。”
“你派人住在我樓下我都知道。”她不敢看他的表情，自顧自的說道：“明天別讓他們再來了。我都快30歲了，還被當成孩子一樣盯着很過分好嗎？以後我會努力好好活的，保證不會再給你添麻煩。”
韻詩等了幾秒，忍不住扭頭看身側的穆坤龍。只見他一臉冷漠抿着嘴一言不發。
這樣冷凝的氣氛讓韻詩有點不知所措。她伸手按了面前閃着藍色冷光的按鈕。
知性的電台女聲縈繞耳邊。
“在整點報時之前，我們為您帶來這首《如果有一天》，請大家繼續關注我們的節目，我是苗雅請不要走開……”
熟悉的音樂隨後響起。韻詩心裏默默跟着唱。
現在也只能欣賞
唯一的合照一張
淡忘了的是那個街角
想念的是當時的微笑
生活中交錯失望
越想念就越孤單
若再被寂寞迎頭趕上
多感傷原來只是正常
你是不是也在品嘗
一個人的咖啡和天光
是不是也忽然察覺到
多出時間看天色的變換
如果有一天我們再見面
時間會不會倒退一點
也許我們都忽略
互相傷害之外的感覺
如果哪一天我們都發現
好聚好散不過是種遮掩
如果我們沒發現
就給彼此多一點時間
前方路口的信號燈一閃一閃變成了紅色。穆坤龍踩了剎車。
憂傷的情歌又勾起了韻詩痛苦的心事。她轉身看着冷着臉的穆坤龍。他忽冷忽熱的態度煎熬着她脆弱敏感的內心。畢竟她已沒了恃寵而驕的資格，整個人自卑又敏感。
“我從這邊拐一下就到家了。就送我到這裏吧。”
他扭頭看她一眼，解開了安全車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