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天威惶惶不可滅（2）
?金剛鐲準確無誤地砸在了楊戩頭上，發出金屬碰撞才有的聲響，由此可見，楊戩真是銅頭鐵骨。他一身煞氣被至剛至陽的金剛鐲驅散殆盡，赤紅眼眸終於閉上，偉岸身軀怦然倒地，陷入長久昏迷，金剛鐲銀光熠熠，震顫漸止，掉落在他身旁。
哮天犬不知從何處跑過來，見主人暈厥，登時嗚嚎不休，繞着楊戩轉圈，不時用頭拱拱，鼻子嗅嗅，似乎在判斷主人傷的重不重。繞了兩圈確認主人沒有受傷只是暈過去后，它仰起頭，向天咆哮，汪汪汪的狂吠聲震在雲上每位神仙的耳邊，帶着憤怒與警告，又準確無誤地匯聚到了那祥雲之上端坐着的道祖耳旁，道祖捋了捋鬍子，座下祥雲悠然轉了個彎，緩緩離去，拂塵輕甩，神情不變，聖人不會和狗一般見識。
而此時的兜率宮中，廊宇深深，牛欄旁拴着的青牛不知何時已經睡醒，銅鈴般的眼緩緩睜開，一反常態地，向著人間的方向發出哞的一聲低吼。
剛剛還在哮天不止，一臉兇狠的哮天犬似有所感，頓時變得乖順溫和，直向昏迷的楊戩身旁瑟縮，似乎在尋求主人庇護，發出委屈地嗚嗚聲。
悟空愣了一瞬，便反應過來，不知天上哪位插手，令他絕處逢生。他已經顧不得許多，疲累不堪，卻不願久留是非之地，張口大喝一聲筋斗雲來，便要逃離此地。
他轉身欲逃，已經高高躍起，下一秒便會乘上筋斗雲遁去。落在楊戩身旁的金剛鐲一動，晃晃悠悠地旋轉升起，似是有靈性一般，從身後，叮咚一聲打在正凌空而起的悟空頭上，於是他也跟着暈了過去。
漸漸飄遠的祥雲上，道祖輕哼了一聲，老奸巨猾地笑了起來，“砸他沒砸你怎麼著，還想跑么？”
急匆匆趕回灌江口的梅山六聖，看到倒在地上的楊戩與悟空，扶起楊戩，鎖了悟空，心中一齊納罕不已，這是打得兩敗俱傷么？
......
由粗到細，尖端利如犀角，穿過肩胛骨的玄鐵倒鉤冰冷淬骨，表面光滑如洗，是一派濃重的黑色，如堅冰，如深淵，連最細小微末的光線流轉，最不易察覺的空氣波動，都被玄鐵吸噬吞沒殆盡。
鎖鏈延伸，捆縛手腳，迴環纏繞，而後直入牆壁。一身修為被鎖，法力不得施展，連五感都在一定程度上被封閉，他無法感知三丈之外的任何事物，看不清，聽不清。
昔日凌霄客，今為階下囚。
醒來時便發覺自己已身在天牢，腦海里震痛不止，一陣又一陣地炸裂開來，嗡嗡的，很難受，無法神思專註。更痛的是肩胛骨，玄鐵倒鉤刺穿雙肩，倘若哪一日去掉，必定會留下兩個可怖的血洞，悟空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又不是女人，這點痛還是忍得的。
眼前彷彿籠上了一層紗，輕盈似雪，滿視野里都是一派影綽不分明，如墜夢境，四面有幽光瀲灧，成簇成簇的，是檐角明珠發出的微芒，又被晶石反覆折射，映在眼眸里，如星輝灑碧海，風起時激起波光粼粼。
他去過典獄司，大概知道天牢裏是什麼樣的景象，不外乎就是低沉壓抑，昏黑黯淡，氣息都是沉悶的，時刻壓的人喘不過氣，力求令長久禁錮其中的囚徒們，覺得自由無期，進而絕望等死。
但眼前的光霧漾漾又是怎麼一回事？囚着自己的地方如何這般地綺麗輝煌？寬敞明亮，明珠爍爍，沒有一絲一毫的逼仄壓抑之感不說，身處其中，反而心中倍覺暢快清爽，如果不是迷濛的視野里，眼見着不遠處立着一排模糊的囚籠欄杆，提醒着他此時此刻正身陷囹圄，他幾乎認為自己正在哪位帝君的宮裏做客。難不成因為自己太過出眾，所以區別對待么？連牢房都顯得如此的與眾不同。
他的思維果然非同尋常，沒有一絲半點階下囚的覺悟。心寬如海，一心想的是牢房多麼的特別，竟沒有對自己的時下境遇擔憂，一朝淪為階下囚，前路生死不分明，他好像半點都不擔心。
極靜的空間裏，時光流逝就顯的緩慢悠長。良久，他終於開始正常思考，日常思念了一下渺渺后，又開始思量起花果山來，聚集的妖逃了七七八八，也算得上是幸事一件，花果山的猴子猴孫藏的很好，沒被發現，更是萬幸。他覺得勾銷地府死籍，擾亂蟠桃盛會，甚至誅殺典刑官，不管是否是因為一時意氣，終歸是他自己的事情，與旁人無關。他不大喜歡滿山群妖動不動就振臂高呼誓死追隨的樣子，畢竟只是喝酒而已，圖個熱鬧而已。從前尚未出海求道時，身為猴王，他常常組織篝火晚會，群猴熱熱鬧鬧，小猴子騎在他頭上臉上也不甚在意，他心裏從來沒有過那樣重的尊卑之念，動不動就下跪行禮大呼萬歲他可受不了。世事講究個有聚有散，群妖自千山四海匯聚而來，客居幾日，醉上一場，便各自歸家再好不過。
含德之厚，比於赤子。
彼時的悟空雖在方寸山學藝七年，藏心閣里書萬卷，他卻從未讀過，他自然也不會明白，身處天牢，那一時刻他的那種心境，書中早已說得明白不過，那叫做赤子之心。
舉頭三尺有神明，上天不會容得下花果山這樣聲勢浩大的場面，最後自然免不了滿盤傾覆的下場。他所做的那些事情，以後的許多時光里細細思之，往往會輕巧一笑，不管是否有那一雙隱在暗中的推手，他都未曾後悔過。眼中萬事紛亂，他只想用自己的方式，讓這個世界看起來順眼一些，舒服一些，哪裏用得着旁人來指手畫腳？
光暈起伏錯落，一顆心靜如蓮海，他打了個哈欠，感到一絲倦意，星眸微闔，竟是在這天牢裏小睡起來。
灌江口裏他幻化成二郎神模樣，行了一方神坻的職責，揮手間等閑斷人生死之後，也是這樣沉沉睡去，顯得有些沒心沒肺。
殊不知，此刻的凌霄殿上，文武仙卿聚集，正在斷他的生死。
“陛下，臣請命誅殺妖猴！”
司寇神君沉穩且堅毅的聲音迴響在大殿裏，如萬籟深山的鐘磬之音，餘響綿綿。
鮮少出現的赤腳大仙此刻也在凌霄殿之上，他附和道，“陛下，天威惶惶，不可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