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萬代不哭
越是想要得到的東西,就越是得不到
萬代做了個長達萬里的夢,那裏有李嬌陽有謝雅花,還有爸爸和媽媽。他們微笑着站在綠草叢生的山坡上朝萬代招手,一派溫馨的場景中,被突然襲來的大風給吹散了。萬代不停地追不停地跑,可就是抓不到。
床頭的柜子上立着一小瓶感冒藥,旁邊還放着一把冰涼的水果刀。夕陽的餘暉被拉下百葉窗隔絕在外面,整個房間灰色且絕望。萬代坐在床邊上,目光渙散無神地盯着牆上的掛鐘,寂靜地房間裏,時鐘滴答滴答的聲音格外沉重。
謝雅花走了,李嬌陽走了,最愛萬代的人都走了,她也再哭不出了。
那天,當梁小凡告訴萬代“李嬌陽在演練中犧牲”時,萬代便知道自己終究會走上一條再也回不了頭的路。
“不是說好要陪一直一直陪着我的嗎?不是說好要等你回來的嗎?怎麼誓言還沒兌現,你就臨陣脫逃。”萬代手上拿着李嬌陽給她寫的所有的信,一封封的在手心裏反覆翻讀。當熟悉的字跡出現在萬代眼前,她內心不免得又是一陣翻江倒海。
萬代盯着映在水果刀上的自己看了好久,語氣堅定地說,“我不會讓你臨陣脫逃的!”
一刀銀光閃過,萬代的左手腕上出現一道深深的刀口,從裏面流出的血液染紅了刀刃,順着指尖滴在白色的地磚上。
疼?不疼?萬代這樣問自己。
掛鐘里的指針一下兩下的轉着,萬代閉上眼,繼續做那個長達萬里的夢。
夢始終會要醒的,本以為自己會死的萬代,睜開眼後進入眼前的不是奈何橋、往生河,而是一臉擔憂的梁小凡以及一堆叫不出名字的醫療儀器。萬代嘗試着動了動手,可使不上勁,就連聽覺也模糊不清。
藥物的副作用讓萬代很快又陷入了沉睡當中。
高級病房內,裝飾佈置都和家一樣溫馨。梁小凡小心地看着這一切,戴着氧氣罩的萬代看起來很脆弱,和多年前的林夏一樣。他悄悄地走在床邊蹲下,在握住萬代手的那一霎那,萬代濃密的眼睫毛微微顫動了下。
梁小凡明白這是她把自己當成了李嬌陽,但是誰又不是把誰當成自己的替代品了?只是一個把失去看得太重,一個把失去看得太沉。
“我好喜歡你……林夏……”梁小凡趴在萬代床邊,喃喃說。
萬代好像醒了,但她沒有睜開眼。
梁小凡握住萬代的手在臉頰上撫摸,萬代手心裏冰冰涼涼的沒有絲毫熱度,似一塊刺骨的冰。
“現在我終於成功了,上天再一次讓我擁有了你,即使是你的替身也沒關係……只要像你就好!”梁小凡語氣興奮,像是做了壞事沒被發現的小孩。
萬代睜開眼扭過頭望着他,語調十分弱小地說,“我不是她……”
高級病房內的燈光明亮通透,映在梁小凡臉上的光變得猙獰,與方才的他簡直是天使和惡魔。他情緒波動極其大,握住萬代的那隻手力氣逐漸大了起來,喉嚨里發出低吼,“你就是她!”
萬代咬牙默默承受,透明的氧氣罩上佈滿了白色的水霧,慢慢凝結成水珠流在嘴角處。
病床旁用來監測病人身體狀況的儀器,發出“滴滴滴”的聲音,屏幕上的橙色線條瘋狂跳躍過後,逐步變得安靜。梁小凡使勁掐住萬代的手,慌亂的立馬鬆了下來,並迅速按下床頭的病人呼叫器。又跑着出去叫醫生,他焦急的聲音在空蕩的醫院走廊里回蕩不絕。
三四分鐘后,醫生趕了過來,確定好患者的現狀后,隨即安排萬代進行手術。
急救室外,一位稍年長點的醫生站在梁小凡面前,表情威嚴語氣十分嚴厲的說,“那孩子是你害的吧?”
梁小凡耷拉着頭,一語不發,以沉默回應。
這位年逾花甲的老人名叫梁榮,是梁小凡的叔爺爺。在他面前,梁小凡那種張揚跋扈的痞子性格得到了收斂,換了一種長輩更加容易接受的樣子。
梁榮坐在梁小凡旁邊,在醫院裏工作了大半輩子的他,看的最多便是生離死別。剛才,萬代被推進急救室的時,他無意中的瞟了一眼,內心便如大鼓般重重敲擊一下。和林夏那孩子長得多像,鼻子眼睛眉毛,甚至是無言中吐露出來的那份倔強都像極了她。
“小凡,你該不會把那孩子當成是夏夏的替身了吧?”老人有些擔憂地問,見梁小凡依舊不言不語,又問道,“建議你去打杯水,清醒清醒一下。就算那孩子和夏夏長得像,但她始終不是夏夏,她有屬於她的生活。”老人言辭激烈,一針戳中了梁小凡的疼處。
保持沉默許久的梁小凡,雙手合十,像是在祈禱。他眼睛微閉,用輕到螞蟻大小的聲音說,“叔爺爺,我不能再一次錯過她了……你知道嗎?為了得到她,我付出的是遠超過肉體上的精神折磨。”
瞅着梁小凡無比痛苦的樣子,梁榮心裏不禁打起鼓來,他問了句一開始就想說的話,“小凡……你該不會殺人了吧?”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梁小凡的目光立刻聚集起來,他殺人了嗎?並沒有,至於李嬌陽的死跟他有沒有聯繫,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是不是人老了都會說胡話啊!”梁小凡說。
梁榮一下被堵到牆角,無法反駁侄孫說的話。關於這種想法,卻一直沒在腦子裏消失。相反,卻更加根深蒂固。
大約一個半小時過去后,醫生從急救室着急的跑了出來,在門外喊道,“誰是病人家屬?”
梁小凡一聽,身體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指着自己說,“我,我就是!”看着醫生手上的鮮血,他不禁身體一顫,連說話的聲音也變得發抖,“醫生,萬代沒事吧!”
醫生來不及跟他解釋這麼多,說“你是什麼血型?”
“O型血”
“那好跟我來”說完,醫生帶着梁小凡小跑着去了抽血室。
原來,萬代在割腕后失血過多,又發生心臟驟停這樣的突發事故,使醫院血庫里本就不多的A型血都用完了。所以只能在家屬和其他醫務工作者人當中尋找合適的血型。
凌晨二點多鐘,萬代的手術順利結束,梁小凡心中的石頭也終於落了地。
連續三四天,萬代都是出於昏迷狀態,好在儀器上的各項生命指標都很正常。梁小凡日日夜夜的守在旁邊,並每天會在窗檯處的花瓶里插上一束新鮮的康乃馨。進來換藥的小護士看見了,心裏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在同事之間埋怨着,“為什麼老天不給我這樣一個又帥又有錢,還這麼疼人的男朋友呢?”可惜她沒看見,那張藏在天使面具下的惡魔面孔。
第五天傍晚,天邊的夕陽像是被火燒過一般的紅艷艷。萬代醒了,在躺了差不多一個星期後第一次清醒的看了看外面的世界。
梁小凡手裏拿着剛買不久上面還沾着水珠的康乃馨,推門而入。正好遇見醒來後站在窗前的萬代,他將昨天的花拿出換上新的花,準備把舊花扔掉。
萬代叫住了他,問到,“為什麼要救我?是不是因為我和那個人長得像?”
梁小凡停了下來,他坐在一旁的藤椅上,賣關子的說道,“如果我說不是呢?”
“那我就殺了你!”突然萬代語氣兇狠。
可這在別人眼裏簡直就是小白兔發脾氣,毫無攻擊性。
“為什麼?”梁小凡問,“為什麼要殺我?”
“因為是你殺了李嬌陽,是你讓李嬌陽離開我的!”一時間,萬代情緒波動過大,儀器顯示屏上的分數開始亂走。
梁小凡有些緊張,他不想再經歷一周前的那種折磨,他和萬代談了一場交易。
“要殺我,首先你得要有命。”
萬代漸漸冷靜下來,用理智控制住了瘋狂。
病房裏安靜的有些可怕,梁小凡走後,萬代把頭縮進被子裏抽泣了好久。現在,那個親手毀掉李嬌陽的人就在眼前,可自己卻無能為力。
梁小凡靠在醫院天台的護欄邊上,手裏夾着的煙已快燒到了盡頭。他忽然想起了林夏,以前,她總會替自己把煙拿掉,然後扔在地上踩滅。也因為她,自己才戒了煙癮。可不知什麼時候,這種習慣又回來了,而且再也改不掉。
這時,他口袋裏的電話響了,他看了眼黑白屏幕上的來電號碼,並不陌生。
“喂!”
電話那頭響起一陣十分焦急的聲音,“梁少爺,說好給的報酬呢?”
“報酬?”梁小凡聽后冷笑一聲,“事都完成,你還想要報酬?”
那人更加急了,可憐的說,“可好歹,結果是你滿意的啊!再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部隊管理那麼嚴又查得緊,弄死一個人哪有那麼容易。”
梁小凡思考片刻,說,“卡號”
“好勒好勒,謝謝梁少爺。”那人感激涕零的廢話說了一大堆,但他不知道對面的人早就掛斷了電話。
梁小凡握着手機,在天台上來來回回的走了十幾圈,最後說,“李嬌陽,你的死真的不關我什麼事。要怪就怪你命不好,不配擁有愛你和你愛的人。”
繁星下,充滿慾望與佔有的笑聲在空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