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修道人
這大堂裏面倒是裝飾得和崔夢曉所見的一般神堂無異，滿是檀香的味道，只是那供在神龕里的神像身上，卻蓋了一層紅布，也不知道供的是哪位仙家。
而那福天娘娘，穿着簡樸的棉麻衣裙，中年年紀，長得珠圓玉潤的，嘴角也抿着笑，顯得她很是慈眉善目，若崔夢曉不知道那雙頭童子是鬼，只怕還會真以為這福天娘娘是個有真本事的“大師”。
福天娘娘聽得他們進屋來的聲音，這才睜開了眼，只是甫一睜眼，目光便黏在了崔夢曉的身上，竟露出了一絲貪婪之色，只是她掩飾的好，瞬即又恢復到了一派的仁慈面相，但張歸乾早將她的神情收入了眼底，不由輕嗤了一聲。
崔夢曉見這福天娘娘雖不是那雙頭童子一般的鬼怪，但不知為何，心裏還是有些恐懼不安，因此只害怕的看着張歸乾，並不說話。
“我見姑娘心神不寧，印堂青黑，莫不是遇到了鬼？”
福天娘娘直接開口道，她看也不看張歸乾一眼，只盯着崔夢曉。
張歸乾卻笑着打岔，“娘娘果然靈驗，一看便知她是見了鬼，”
那福天娘娘卻不高興的哼了一聲，瞪着張歸乾道，“這位先生，你瞧，那是什麼？”
她這聲音好似有千萬個人在耳邊一直重複呢喃，聽得人頭腦發昏。
張歸乾聞言往福天娘娘身邊一看，只這一眼，便感覺一片天旋地轉，他愣愣的走過去，拿起花几上那把金色的剪子便往自己心臟捅了進去，瞬間血就流了出來，他也跟着倒在了地上。
“張先生！”崔夢曉還來不及反應，便見張歸乾倒在地上，胸上插着金剪，血流了一地。
“如兒，你說，我這是多大的福分，竟然有如此的機遇……”
那福天娘娘也不管崔夢曉撲過去在張歸乾的身邊如何悲聲呼喊，只是逕自感慨了一下，見那雙頭的鬼童面露疑惑，不解的看着自己，也不做解釋，淡淡的道，“把這個臭男人拖出去，就埋在第三棵樹下吧！”
雙頭鬼童應了之後，正準備把張歸乾的屍體拖走，轉眼卻見地上沒有任何影子，連一滴血也沒有。
張歸乾竟然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崔夢曉眼裏含着淚，愣愣的看着自己空了的雙手，根本不知道張歸乾的屍體是如何消失的。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突然在福天娘娘的身後響起，嘆息道，“唉，你們這一族，真是愈發沒有出息了，連自己的看家本事也不精了，就打算這麼糊弄我？”
崔夢曉眼睜睜的看着張歸乾出現在了福天娘娘的身後，完好無損，身上沒有一點血跡，手裏還把玩着剛才自盡用的金剪子，自言自語道，“竟然殺了幾十個人……難怪這麼重的煞氣。”
“你……你究竟是哪一派的，我可是與龔道長交好的，你若現在退去，我就不和龔道長說你的事情了，否則……”
說到這，福天娘娘倒是不慌，反而更加鎮定了。
修道人又如何，就她和龔道長的那層關係，在這清涼市又有幾個修道人敢動她？
“唔，你說的龔道長，可是負責管理清涼市所有鬼怪靈異之事的龔世明？”張歸乾說著，不由皺起了眉。
福天娘娘聞言冷哼了一聲，得意的道，“你若是怕了，還不趕緊滾？否則讓我告訴了龔道長，只怕你師門會嚇得立馬將你除名逐出門外！”
張歸乾也笑了起來，他一笑便恍若是雪后初霽，讓整個屋子都亮堂了起來。
“讓我師門將我除名？只怕區區龔世明，還沒那個本事呢……”張歸乾笑道，右手在空中隨意畫了個半圓，從虛空中抽了張黃符，一系列的動作流暢優雅，讓人根本捨不得將目光移開。
張歸乾手裏捻着符紙，對跪坐在地上眼裏還噙着淚的崔夢曉道，“夢曉，你聽好了，我現在念的是最簡單的驅鬼咒，能讓鬼怪無所遁形……”
接着，他朗聲道，“我是天目，與天相逐。晴如雷電，光耀八極。徹見表裏，無物不伏。急急如律令！”
張歸乾念咒語的時候，手中的黃符也隨之變成了一道雷電，直往福天娘娘身上劈去，福天娘娘想不到在清涼市竟還有人敢對她動手，不由變了臉色，她剛準備躲開，卻被那道雷電追着，凄厲的呼喊了一聲，之後便被打回了原形，長着尖嘴獠牙，蓬髮青膚，樣貌十分可怖。
“娘娘！”
那雙頭娃娃驚呼了一聲，童男童女的聲音混合在一起格外詭異，他惡狠狠的瞪着張歸乾，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便沖地上跪坐着的崔夢曉呼嘯而去。
張歸乾嘴裏急念咒語，又用手在那把金剪子上虛畫了個符，接着便將那把金剪子隨意扔了出去，道了一聲，“敕！”
只見那金剪脫了他的手，便好似有了生命一般，飛速往那雙頭童子的方向而去。
而就在這時，那被供在神龕里蓋着紅布的神像卻發出了一道紅光，衝天而起，一下子便替雙頭童子擋了那道金剪，紅光過後，等崔夢曉再睜眼看時，地上哪有那雙頭鬼童和福天娘娘的蹤影。
張歸乾也是眉頭微皺，但他倒沒有過多遲疑，直接就走到那神龕旁，伸手揭了紅布。
只見神龕之中，供的不是尋常見的各路仙家，而是一個面目猙獰的鬼怪，他渾身青黑，手中拖着一團雲霧，崔夢曉自己從地上站了起來，也跟着看過來，她一見這鬼怪的雕像，心裏不由咯噔了一下，只道這雕像的樣子怎麼和福天娘娘剛剛的模樣這麼相似……
張歸乾卻是冷笑了一聲，口中道，“我原先以為那剪子殺的人已經夠多了，沒想到這尊陰槐像上的怨氣更重……”
他倒是乾脆，直接伸手在那陰槐像上一抹，崔夢曉只見到一陣刺目的紅光閃過，接着張歸乾就將那座陰槐像從神龕里拿了出來，扔進了自己窄口的西裝袖裏面。
崔夢曉看得目瞪口呆，明明……明明那個神像有四十厘米左右高大，怎麼能……塞進袖子裏？而且……這是別人的地方，這樣不問自取，豈不就是偷盜行為嗎……
張歸乾見崔夢曉一直看着自己，倒是沒有一點不好意思，反而笑着道，“這招叫做袖裏乾坤，你若是喜歡，我教你便是。”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崔夢曉有些啞然，不過想着這福天娘娘也不是什麼好鬼，害了這麼多的人，張歸乾縱是拿了這東西，好像也沒什麼不對……而且，今日若不是他，只怕自己也走不出這巷子了，想到此，崔夢曉不由強抑住自己恐懼的心情，低聲道，“今天，多謝張先生了……”
張歸乾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他見崔夢曉臉上的妝花得一塌糊塗，眼神里滿是驚懼，遂溫聲道，“你今日，怎會想着要到這裏來？”
見他相問，崔夢曉這才想起今日自己來這裏的目的，只是她沒料到這福天娘娘竟然也是鬼怪化成的……不過沒關係，現在有張歸乾在，他如此厲害，想來肯定是有辦法可以救自己的。
想到這，崔夢曉便將自己近日能見到鬼怪的事情說了，包括她為何會來到這巷子的事情也一併說了。
“……福天娘娘是我朋友介紹的，說是能夠驅邪，只是我沒想到，連福天娘娘竟也是鬼怪……”崔夢曉輕吐幾口氣，緩了下來，這才發現自己的內衫早已被冷汗濕透，但她現在根本來不及想這些，一臉懇求的看着張歸乾，“張先生，我只是個普通人，你能不能幫我……回到以前的生活，我不想再看到鬼，我只想……平平靜靜的生活。”
張歸乾聞言默然不語，許久了才道，“你天生便可通靈，只怕一輩子都要與那些鬼怪作伴……”
他的目光一直放在崔夢曉右手的銀鐲上，分外幽深。
崔夢曉聽了他的話，知道自己這一輩子都會看到鬼怪，面上神情也灰敗了起來，許久之後，她咬了咬自己蒼白的嘴唇，小聲說道，“張先生，那您，可否教我一些……法術，讓我能夠自保，您放心，我肯定會給您報酬的！”說到這，她的語氣有些急切，深怕張歸乾誤會。
張歸乾一直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聞言，面上竟慢慢露出了笑容。
“今日這是神通鬼，慣會裝神騙人，就算是修道者，也看不透他們的真實面目。”
忽然，張歸乾開口道，說的話沒頭沒尾的，讓崔夢曉有些茫然。
“修道者？”
崔夢曉愣了愣，突然就有些明白了，其實也很好理解，這世上有鬼，自然就有相對的捉鬼的，便是張歸乾口中的“修道者”。
“你……也是修道者？”
張歸乾輕輕點了點頭，與崔夢曉四目相對，緩緩道，“夢曉，你可願意隨我學道術？”
崔夢曉的心撲通跳了一下，想起了第一次見到的山魈……她的體質是天生的，能見到鬼，會吸引鬼近身，就算有別人庇護又如何，更何況張歸乾與她無親無故，難道還能庇護她一輩子不成？如此……還不若自己強硬些，學了法術，以後就算孤身遇到了這些鬼，她也不用任其宰割了。
這樣想着，崔夢曉看着張歸乾的雙眼，堅定的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