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長樂觀
“先離開再說吧……這裏陰氣太重，不宜久留。”
張歸乾說著，便率先離開了這座屋子，只見這屋子外面早已不復剛剛來的時候所見的生機盎然，草木枯敗，就連那幾棵桂樹的樹葉也盡數凋零，只是，顏色不知為何卻是灰黑色，還散發著難聞的氣味。
崔夢曉掩鼻和張歸乾出了巷子，這才問道，“張先生，您今日，過來是專門為了那……鬼而來嗎？”
張歸乾的身影頓了頓，接着不甚在意的說道，“故人之託，所以過來看下這福天娘娘有何神通罷了……呵，只是沒想到，倒真是有‘神通’……他們神通鬼一族，乃鬼中之精靈，常扮作神明騙取人類的精氣，但大多不害人性命，而這位福天娘娘……害了如此多人的性命，實在是天理難容……”
“張先生，您真是厲害，這鬼怪這麼厲害，在你面前還是無所遁形……”崔夢曉由衷的表示佩服，雖然有拍馬屁的嫌疑，但那也是為了讓張歸乾日後能好好照拂她。
張歸乾不欲告訴她那福天娘娘沒有被他消滅反而逃走了一事，只懶懶的道，“嗤……她還差得遠呢，以前有個叫孟秋水的神通鬼，當時不知有多少人把她當成真的神仙，她化作的神明，無一絲鬼氣，就連當時的道門首領也看不穿……”說到這，他突然止住了，神色有些晦暗。
不多久，張歸乾又笑着道，“夢曉，你既然要隨我學法術，便喚我師傅罷……”
欸……她剛剛……有要拜師的意思嗎？
崔夢曉眨着眼睛，愣愣的看着站在一片白牆青瓦中的張歸乾。
此時天上漸漸下起了小雪，一片白色的灰牆和青色的台檐，到處長滿了苔蘚和藤蔓，遠處天光依舊，張歸乾一身白色的西裝，姿容俊美，風采卓然，他負手站在烏衣巷的出口處，似是察覺到了崔夢曉懵懂的目光，他轉向她的時候抿唇笑了笑。
“來。”
崔夢曉這二十年來也去過許多地方，賞了許多旖旎美景，看了許多似錦繁花，但現下想起來，卻都不及張歸乾此刻的萬分之一。
清涼市殯葬一條街
雖是下午，但這街上也依舊冷清，不見多少人走動。人人都嫌這死人的東西晦氣，誰又會沒事過來逛呢？街上就算有人，也是一些死者家屬過來置辦東西的，買完之後，也就匆匆離開了。
沿街二樓的房子都是拿來住人的，而有一間支着木窗的屋子裏，一位穿着白色西裝的青年正拿着一尊鬼塑像摸索着，聽得屋內有動靜，也不抬頭，只淡淡的道，“回來了。”
“這次的事情難解決些，用的時間也久了點，不過還好，東西倒是比以往多，值了。”
女子說著，將手裏一團幽紫詭異的火焰甩到了青年面前，“喏。”
青年這才抬起了頭，容顏沉靜如玉，赫然就是與崔夢曉分開不久的張歸乾……而他身前的那名女子，竟是上次崔夢曉車禍時遇到的白泠。
“我說，這麼大的清涼市，你住哪裏不好，偏要住這……”
白泠皺着眉，略微有點嫌棄，“你知不知道，那些鬼身上的氣味難聞死了，還有些竟不知死活的想對我下手？哼，姑奶奶我死的時候，他們祖宗都還沒出生呢！”
張歸乾看着自己面前幽紫色的火焰，有些陷入了沉思。
想他當年那般的光風霽月，龍章鳳姿，任誰也想不到，如今的他竟會住在這殯葬一條街裏面吧！
不過，這樣也好，倒是省了許多麻煩……
“張歸乾，我是不是認識崔夢曉……”
白泠自從上次見到崔夢曉，心底便一直有些疑惑，只是沒有時間問張歸乾罷了，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時間，自然是要問清楚的。
崔夢曉剛出生時，她倒是見過一面，是和張歸乾一起送鐲子過去，但是當時崔夢曉只不過是個襁褓中的嬰兒罷了，因此她並未多加註意，但是上次見了崔夢曉一面，她心底，竟然有了一絲熟悉的感覺，腦海中，也有了一些模糊的印象，但卻總是看不清楚，這就有點奇怪了。
等宋潔下班回到宿舍的時候，她一進屋，便見崔夢曉捂着自己的臉一臉紅暈的坐在沙發上，不知道在想什麼，她走了過去，喚道，“夢曉？夢曉……你今日不是去找福天娘娘了嗎？結果怎麼樣，她幫你驅邪了嗎？”
崔夢曉這才回過神來，見宋潔一臉關切的看着自己，正準備開口告訴她那福天娘娘是鬼，但轉念一想，宋潔也是為了自己好，因此撒謊道，“我去了，只是那烏衣巷早已荒廢了，一個人也沒有。”
宋潔皺着眉，自言自語道，“荒廢了……”
“不過，小潔，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找到了一個高人，他可以幫我。”崔夢曉知道宋潔關心自己，因此安慰着說道，見她進了浴室，這才安下心來。
半夜的時候，萬籟俱靜，崔夢曉也早已陷入了睡夢之中，因此並未注意自己的窗戶慢慢的打開，一道黑影矗立在她的床邊，深深地凝視着她。
那黑影的容貌，在月色之下，慢慢顯露出來，正是張歸乾……
他此時沒有再穿着那身白西裝，而是穿了一件灰黑色的大衣，好似和黑暗融為了一體，他掀開棉被的一角，輕輕執起了崔夢曉的右手。
張歸乾緩緩合攏的右手上凝了一道幽紫的火焰，手上輕輕一抖，那一道紫色火焰便躍進了崔夢曉右手戴的銀鐲之中。
銀鐲好似變得更加閃亮了。
張歸乾的臉色慘白，額上也出了一層細細的冷汗，眼睛一直看着崔夢曉手上的銀鐲，目光晦澀莫名。
握了許久，張歸乾才將崔夢曉的手放回去，替她蓋好被子，瞬間就消失在了屋子裏。
次日，崔夢曉醒來的時候，只覺得一身清爽，再加上一夜安好無夢，她已經許久沒有睡得這麼舒服了……
雖然公司里給她放了病假，這幾日都不需上班，但崔夢曉還是早早的就起來了，只因昨夜宋潔覺得自己有愧於她，便約她今日去郊區的長樂觀上香，還說那長樂觀的觀主與尋常的大師不同，是有大神通的，肯定能解決她身上的靈異事情。
崔夢曉雖然也和宋潔說了張歸乾，但是她省去了許多情節，怕嚇着宋潔，因此宋潔倒是對張歸乾這麼年輕的“大師”沒什麼好感，十分的不信任，故此才會拉着崔夢曉去郊區上香。
“小潔，今日你男朋友不來陪你嗎？”
二人打了個車，直奔長樂觀而去，車上，崔夢曉不由調侃起宋潔來。
宋潔嘆了口氣，有些怏怏不樂，“他呀，忙得很……哪有時間來陪我！”她的男朋友曾經是素緣茶館的客人，他們二人因此相識，那男子崔夢曉也見過一面，面貌倒是生得不錯，人也文質彬彬的，但是不知為何崔夢曉總是覺得那男子身上怪怪的有點不對勁，只是後來見宋潔與他處了對象，自己也不好說朋友對象的壞話，這才淡了心思。
此時一見宋潔一臉哀怨，崔夢曉忙轉移話題道，“林先生既然忙着，有我陪你呀……今日正好是元宵節，我給你煮湯圓吃，不要理他。”
二人說說笑笑，沒多久車便停在了一座山下，崔夢曉抬頭望去，只見山頂的地方，伸出了一角琉璃瓦檐，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再往下，便是赤黃色的牆壁，而那道觀之中，有一道青煙徐徐升天而起，瞧着很是壯觀。
“我倒是忘了，今日是元宵節，觀里上香的人肯定不少……”宋潔望着絡繹不絕的人群，不由嘆了口氣，她見崔夢曉定定的看着旁邊的一條寬廣大道，皺眉道，“這是專門給那些達官貴人坐車上山的，我們這些平民百姓，哪有這個待遇！”
崔夢曉也是無奈一笑，便認命的和宋潔從旁邊的石板小路往山上爬去。
天雖還冷着，但是好歹有太陽照着，天氣倒不算很差，不然，也不會有這麼多的信眾過來上香了。
爬了近兩個小時的山，途中宋潔差點堅持不住了，還是崔夢曉一直念叨着心誠則靈，來都來了，好歹上去上柱香再下去，宋潔這才爬到了山頂，但兩個人都差點虛脫了，癱在一旁的長凳上大口喘着氣。
休息了一會兒，二人這才打起精力來觀察這座長樂觀，只見那宮觀不大，攏共也不過三個大殿，皆是琉璃瓦赤紅的牆，入目一派寶相莊嚴，讓人望之便心生寧靜。
長樂觀外，有專門負責接引的小道童，大門處，還貼了一張一人高的紅紙，做得很是精緻，上面不知寫了什麼，引得許多人在那圍觀。
“我們也去看一下……”宋潔見那麼多人圍着，心生好奇，便想拉着崔夢曉也擠進去，奈何崔夢曉對這種事向來不感興趣，便在原地等她。
沒一會兒，宋潔便回來了，臉上有些古怪，“夢曉，那裏有好多魚，說是可以買了在觀里的池塘里放生，積攢福德。”
崔夢曉聞言不由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小潔，這你也信？不說這魚是從哪來的，就算是放生，也不該是這小小的池塘裏面吧？魚一多，水裏的氧氣不夠，只怕死得更多……”
宋潔往日裏也不信這些，但不知為何今日見了這放生的魚，神色總有些恍惚，就算是和崔夢曉進了道觀里，也有些心不在焉的，最後，她還是忍不住吶吶的小聲說道，“夢曉，你先找個安靜的地方等我，我去上個廁所，等下回來。”
崔夢曉不疑有他，怎會知道她這邊去了道觀後面找僻靜的地方休息，宋潔那邊就去門口買了兩條魚要去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