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卜算子(中)
這小小的書坊里突然來了這麼多“大人物”,是栩栩始料不及的,但她的內心不但不害怕,反而有點期待。
蘇嶸並不答話,只皺眉看着裴思芮。
“蘇……嶸?”劉凌霄試探着小聲開口。
蘇嶸回過頭來向她點了點頭,“郡主可看中什麼?初次相遇,未來的及備禮。”
劉凌霄心中一喜,這位未來的夫君,看起來雖嚴厲,對她卻是客氣的。
她正要開口,卻聽裴思芮“切”了一聲,“果真一模一樣的會巴結!”
劉凌霄何時這麼被人落面子,頓時氣得雙頰泛紅。
蘇嶸冷聲問道:“聽聞你昨日,收了謝家四間綢緞莊?”
“與你何干?”
“閣下不會不知道,這幾間綢緞莊,也在朝廷調查虛利的範圍內。”
“不過是些虧空假利,我自有本事讓它們扭轉過來,不用你們費心。”他看了一眼謝沁芳微微捏緊的袖口,“既到了我手裏,自然不會讓它們壞了我的招牌。”
“誠心做了商人,便別來趟渾水。”裴家與謝家按理說是有姻親的關係在,但裴思芮向來看謝家不順眼,謝家生意出了差錯,他應當高興還來不及,這會明面上是收並,實際上卻是暗中幫了他們。
蘇嶸見他一副沒骨頭的樣子,也不欲與他爭辯,劉凌霄卻咽不下這口氣,“他與你好聲好氣說話,你不過是個有幾個錢的生意人,有什麼可囂張的?”
裴思芮哈哈大笑,“你不過是個只會享樂的郡主,往後別給這位添麻煩才是!”
她紅着脖子一看蘇嶸,見他又皺起眉頭,大着膽子抱上他的胳膊,“我……”
蘇嶸眉頭皺得更緊,卻並未推開。劉凌霄頓時來了底氣,就是嘛,她人長得漂亮,身世又好,憑什麼不能多對自己好一點?
看着抱手看好戲的栩栩,她傲然仰頭道,“先斟杯茶,再拿出你們這裏最好的書來。”
先前沒為難到這個小丫頭,原來竟是個開書坊的,看她還不得乖乖聽話。
栩栩無奈,沒說幾句話,怎麼講火燒到她這裏來了?
她小心將古籍收好,這位郡主又出聲了:“我看這幾本就很好!比那些話本強多了。”看她小心的樣子,書面又古樸大方,雖然劉凌霄不愛看書,但是好東西她是懂的。
“這些是不賣的,不過是有主顧托我修書。”偏偏這人又是清平。
“你還會修書?不過是下人做的活計。”她不屑道,見目的達成,拽了蘇嶸就想走,“這裏太悶了,陪我去別處看看罷?”
蘇嶸不知栩栩是誰,他本是來找謝沁芳的,但現在顯然不合適講。他隨意向栩栩點了點頭,真跟着她出門了,反正他早將這位郡主看成一個擺看的花瓶,不必為她多惹是非。
栩栩捏着椅背,她不想惹事的,別人欺她,是那人無知,不過是被說幾句,但為什麼還是悶的很?
一直默不作聲的粉衣女子,離去前也給了她一個鄙夷的眼神。
謝沁芳安慰她道:“與她論書,不過是對牛彈琴。”這位郡主她是看不上,但爭了這口氣,惹來別的麻煩,她也划不來。況且蘇嶸在旁,她也希望他快些走,與裴思芮不要出現在一處。
裴思芮更是啪的一下打開扇子,“我是懶得與個無知娘們兒多啰嗦!你是不敢吧?”
這兩人又開始一個眉飛色舞,一個面不改色鬥嘴,栩栩只覺一口氣悶在胸口,連她插話的餘地都沒有。
她甩甩手想靜下心來繼續看書,才翻了兩頁,裴思芮啪的一下將扇子拍在桌上,硯台中墨點飛濺,栩栩不敢拿書去擋,一摸側臉,果然微微濕潤。
裴思芮也覺有些過分了,一把拎起謝沁芳就往門外走,栩栩看着終於安靜下來的屋子,不由覺得十分憋屈。
她去洗了臉,靜了心,平時無人光臨的書坊,今日卻又來了客人。
一個滿面風霜的男人站在檐下,鬚髮皆白了,但年紀卻不大,精神也尚好。他進門先看了栩栩兩眼,然後開始仔細翻看書架上的書。
看的有趣了,他還會問問栩栩的看法。栩栩只得放下手中紙筆為他解答,但見他眉頭越州越深,心中突然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等他瀏覽完一個書架,栩栩擋在他身前,對視上他的眼睛,“已接近黃昏了。”
待他走出去,栩栩立刻將門拴上了。她背靠在門上,企圖將亂跳的心平復下來,卻始終有些心慌。為什麼這人的感覺莫名熟悉?
這天邵妍沒有來,栩栩覺得一個人異常難以入睡。她爬起來理了理那些話本的手稿,只覺心思一團亂,呆坐了許久也沒有靈感。
不知是不是凌霄郡主的原因,她的書坊多了些女客,多數要麼上來對她冷着的一張臉欲言又止,要麼逛着逛着就跑到對面去了,偶爾也會聽到些關於她的調笑。
清平也來了一趟,她還願意挑幾本話本,權當做消遣,但從她的眼神中,栩栩知道恐怕對修書的速度有些失望。
鄭凡書也回來,據他說是路過的,栩栩也不去較真。但不知是生怕她毀了他的寶貝書,還是真要查什麼線索,他來時總要翻翻她借的那些書。
接近年底,裴思芮和邵妍似乎很忙,謝沁芳在那些閨秀常來后,也不多坐了。明明是人流多了起來,她的時間變得很碎,生意卻不見長,見長的是心中的煩悶。
這種無聲的單方面交流,栩栩儘力去忽視,但一天下來總覺得像打了一場仗,還是毫無成效的那種。
天氣越來越冷了,蘇尋看着越來越乏力的雙方士兵,知道離談和的時候不遠了。
這幾日的戰爭毫無成效,總不過是雙方叫陣,你砍我幾個卒,我吃你幾個兵,像是在用人命下着無關痛癢的棋局。
他的傷已於行動無礙,二哥快成婚了,與朝廷的文書一起來的消息。同時清平也傳了信給他,除了勢力布署,還有關於那小姑娘的消息,說她進京之後多有憔悴。
憔悴?他很難將這個詞,與她聯繫到一處。
他冷眼看着李謙等人醉卧黃沙,心中泛起一陣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