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惡疾
當金苓把自己這身體的年齡告訴韓霄之後，後者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才很鄭重的看向她，對她道：“不要騙人，我壓根不信。”
這一句話聽的金苓差點把手裏的燒餅給拍到韓霄的臉上。她很清楚自己這身體非常的營養不良和瘦小，雖然她自己看着也不像是十六歲的人，但是被別人說尤其是被小自己兩歲的人說出來，還是深深刺痛了她的成年人的心。
她從22歲變成16歲就已經很打擊了，若是再被人為的減少幾歲，她非得抑鬱死不可。於是金苓也用着非常嚴肅的表情看向韓霄，一字一句的道：
“霄弟弟，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騙過好人。16歲就是16歲，隨你信不信！”
見到金苓滿臉的鬱悶之色，韓霄皺起了眉頭，張開了嘴卻又不知說些什麼好。從她的神情上看，她確實沒有虛言。不過，若是讓自己為此道歉安慰什麼的，他卻是不知該怎麼做。
“算了算了，你不用開口。我大概能知道你想說什麼。”金苓看到韓霄的樣子擺了擺手，然後笑笑。“我不介意。反正是我沒養好身子。”
金苓的話和笑容讓韓霄鬆了一口氣，雖然他從不在意別人對他的看法和誤解，但在心裏卻並不希望身旁的這個少女討厭自己。即便是他們根本不會相處多長時間。
“韓霄。”少年轉過頭，唇角微微上揚，明亮的雙眼直直的看向金苓。“我叫韓霄。你不要喊我霄弟弟。”這會讓他下意識有一種焦躁和不安。
金苓聞言彎彎嘴角。莫非男孩子們一個個都不喜歡服小么？點點頭，正待她要應話之時，卻從破廟內傳出了水壺的破碎聲還有孩子們的驚呼聲！
金苓和韓霄聞聲同時色變，急急忙忙的衝進破廟，就見到二兒和小四一同扶着滿臉痛苦、渾身抽搐的三三，而小五則是害怕的大哭了起來。
“怎麼回事？！”金苓看着眼前的畫面有些反應不過來，難道是食物中毒？
可韓霄卻是露出一個痛苦和自責的神色，握緊了雙拳不發一語。
“到底怎麼了？韓霄？”見到韓霄的樣子金苓猛的皺起了眉頭，顯然他是知道三三的情況的。而不等韓霄開口。小四已經帶着一絲哭腔對金苓說到：
“三三生來就體弱，這情景已經出現好多次了，上回霄哥好不容易湊夠了銅錢讓大夫瞧了瞧，可大夫說這是從娘胎裏帶着的病根，治不好，只能好生養着。可是、可是我們這些沒娘沒爹的乞兒，要不是有霄哥，連活都活不下來了，怎麼可能給三三吃些好東西……嗚嗚……三三、她、她現在身子越來越不好了，嗚嗚……不知道還能活多久……嗚哇啊啊啊……”
看着猛的撲到自己懷裏的小四，金苓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上一世她衣食無憂，實在是不懂得貧民的辛苦，更別說接觸到這些最低層的孤兒們了。如今真的親眼所見這慘狀和無奈的悲哀，她光是撫平心中的波瀾就已經要花費許多時間。
小四的哭聲一響，二兒也忍不住抽泣了起來，整座破廟裏一時被哭聲掩蓋。而金苓看着眼前的情景，一雙秀眉皺的死緊，她不是什麼濫好人，不會隨隨便便的就去管別人的事情。而更確切一點的說，認為她是冷血的、讓人深惡痛絕的盜賊的人卻多的數不清。她從來不知道所謂的感情是什麼，無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在上一世，她從來沒有感受到，所以，她的決定也就不會因為任何人而改變。
但是，在經過了和這幾個純真的孩子的一番相處之後，此時金苓的心卻變的有些猶豫。她原本是打算在沒有弄清這個時代的情況之前，絕對不貿然出手的。這完全是為了她自己的安全着想。
這個時代和現代不同，有着名為‘武者’的人存在，他們會武。雖然金苓相信那武功不會像小說里描寫的那樣誇張，但從那個追蹤自己的人和那車夫一瞬間交手對峙的情況來看，她絕對不能輕視這些所謂的武者。不然，自己或許會遇到意想不到的危險。她要先徹底摸清楚這裏武者的能力，然後再決定是否繼續做個盜賊。
可是現在，看着眼前圍城一團哭的慘兮兮的孩子們，金苓猶豫了，她竟然會有一種衝動，一種想要直接找一個富人下手的衝動！並不需要很多錢，或許只偷一次就足夠給三三看大夫了……
而正當金苓在為到底要不要為三三進行在明代的第一次偷盜而猶豫的時候，從剛剛就一直不發一語的韓霄猛的轉身快速的走出了破廟。
金苓被他的行為驚了一下，思考片刻后臉色大變的跟着沖了出去，臨走時扔下一句話讓小四和二兒好好看着三三和小五。
快速追趕着韓霄，金苓的臉色非常難看。如果她沒有猜錯，這個韓霄肯定是在想剛剛她在猶豫的事情。但是，一個外行輕易去做這種事，十有會被當場抓包的！更何況，她並不想讓一個善良堅毅的好孩子給他的人生畫上一個污點。偷盜，無論在何時，無論有何種理由，都不是乾淨的、讓人稱讚的事業。若是有選擇的話，金苓寧願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平凡人，而不是聞名國際的大盜。
“呼、呼……韓霄——！！你給我站住！站住！聽見了沒有？！我有話要對你說！！”看着在前方疾走的少年，金苓喘着粗氣大聲的喊了起來。
可讓她鬱悶的是，那小子像是鐵了心不回頭一般，不但沒有停下，反而走的更快了。皺起了眉頭，金苓沒有注意到腳下的石塊，一腳踏了上去，然後，狠狠的跌坐在了地上。
“唔！”刺骨的疼痛從腳腕處傳來，疼的金苓直冒冷汗。這身子真是越來越讓她不滿意了！才跑了多遠就累成這個樣子，而且一點疼痛都忍不了。
不過，當金苓的跌倒的時候，韓霄聽見了聲音立即停下了腳步。轉身看到倒在地上的金苓后，那木頭一樣沒有表情的臉上閃過一絲焦急，快速的跑回到了金苓身旁。
“你要不要緊？”韓霄看着金苓的臉色，伸手準備去扶她起來。
可金苓卻沒有去扶韓霄的手，只是忍着疼痛抬起頭，雙眼看着韓霄神情嚴肅。“你要去幹什麼？”
“……沒什麼。”不知為何，面對着僅僅認識了半天的、身材比自己還矮半個頭的金苓，韓霄竟然覺得不敢去正視她的雙眼。那一雙黑亮水潤眸子似乎能完全看透他內心所想一般。
“不要騙我，你是想去偷別人的錢袋么？”金苓看着不敢正視自己的韓霄，嘆了口氣。果然被自己說中了啊。
“不是的！我只是、只是想要去向我做工的老闆先借些銅錢，給三三看看大夫順便買些食物。”聽了金苓的話，韓霄有些激動的否決。一張臉還漲的通紅，可是雙眼卻始終沒有看向金苓。
“……那如果，你老闆不借給你工錢呢？”金苓輕聲的問到。
“不會的！我一定能借到的！”韓霄的語氣非常堅決。“我只要和他說明情況，他一定會借我的。”
聽着韓霄的話，金苓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沒有多說什麼。面前的少年是如此的堅定，讓她不知該說什麼好。而且自己也才剛剛認識他，自己有什麼資格，去對他說教？不管他到底是怎樣想的，都應該和自己沒有關係才是，不是么？
“那你去吧。”金苓淡淡的開口。“不過我希望你記着，如果你出了什麼事，不光是三三，二兒、小四和小五他們都活不久的。沒有了你，等待他們的不過是更悲慘的未來罷了。”
！！
韓霄猛的抬頭，看向金苓。
“為了他們，你也要好好的保護好自己。”有些搖晃的站了起來，金苓拍拍身上的塵土，留下了最後一句話。“我和他們在廟裏等你。要小心。”
看着金苓纖細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遠處，韓霄死死的握緊了雙手。生平第一次，他對於命運的殘酷和不公，恨的咬牙切齒。若不是那些個該死的忘恩負義之徒和那人的不辨是非，自己又怎會連視如弟妹的人也救不了，又怎會，讓她現出如此落寞帶着哀傷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