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賞識
長空逐漸蔓延為一片黯淡夾雜混沌的昏藍,午夜在一片嗚咽的寂寞中斂聲息語地消逝,殘留的墨黑隨波流淌於晨暮的曙光之中,月亮星辰最終消散在天際雲煙。
杜逸凡與程思雨並肩走出醫院門口,眼裏不停搜尋着零零星星來往的車輛,依然沒能找到嶄新的一天裏雞鳴而起的的士司機。
程思雨歉疚地望向杜逸凡,說:“很抱歉耽擱了你一晚的時間,你的工作那麼繁忙,一定還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
“下午你要上班嗎?”杜逸凡從容自如地轉移掉話題,把重心又轉移到她身上。
“是的。”她回答。“可以不上嗎?”杜逸凡皺着眉頭。
“怎麼了。”程思雨試探地詢問道。
“你剛退燒,需要休息。”他臉色平靜得像闡述一句實驗論證的結果一樣。
“我沒事,不是都好了嗎,中途而廢不是我的風格。”程思雨笑了笑,以輕鬆的口吻回應。
“你真倔強,這方面你和凌風倒是挺像。”他頗有感觸地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又笑了笑。
“是嗎。”她淡淡地說,忽然不知道此情此境應該如何回應,才比較合適。
氣氛突如其來的僵冷把他們之間的距離一下子拉開。
驟然,四周的安靜被杜逸凡急促的咳嗽聲打破。
她的心緊了一下,“你不舒服了嗎?是不是着涼了?都是因為我嗎?”程思雨焦急地看着他,想探手去摸他的額頭,卻被他一下子握住了手肘,慢慢放了下來。
程思雨的眼光變得閃爍,不去看他,轉而望向前方的馬路,她為自己的魯莽感到羞愧,她感到了一股被拒絕的難堪,即使這只是出於一種友情的關心,她確信自己是想把他當作好朋友一樣對待,但他的行為刺傷了她的熱心,像一盆冷水般毫不留情地向她撲頭而淋,和前一刻為她風塵僕僕、忙裏忙外的那個哥哥般的杜逸凡大相逕庭,這毫無疑問沖淡了她作為朋友想對杜逸凡所盡的一份關心。
然而,杜逸凡又輕輕用手摸了一摸她的後腦勺,眼睛折射出溫柔的光芒,“放心吧,我身體沒事,倒是你,回去好好休息。”他停頓了一會說:“不要讓關心你的人擔心。
她望了他一眼,順從地回答:“嗯。”
一輛的士由遠及近地出現在他們眼前,實屬來之不易。杜逸凡拉開車門讓程思雨上車,自己卻並沒有上車的打算,她疑惑地看着他說:“你不和我一塊走嗎?”
“你忘了嗎?我的車子壞了,還放在這邊。我得等拖車公司。”他說。
“可是...”她猶豫了一下便作罷:“那好吧,你自己小心點。在醫院裏等吧,不要站外面。”
“行了,走吧。”說著他關上車門,示意車子行駛。
程思雨仍然放心不下,轉頭向後從后玻璃窗望向窗外,能模糊地望見杜逸凡一動不動站在原地看着車子離去的方向,像一座屹立挺拔的雕像巋然不動,沒一會兒倏然捂起嘴巴像是在咳嗽。這令程思雨感到擔憂,甚至內疚,心亂如麻再望一眼的時候他已經轉身行走,漸行漸遠往醫院裏頭走去。
回到酒店后程思雨並沒有安於休息,而是快馬加鞭準備下午的工作,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直到距離即將出門工作還有一小時的時候她實在受不了眼睛的疲累,眼皮像是在打架,即趴在桌子上閉上眼睛睡了起來,準確來說應該是小憩,可稱之為半夢半醒的狀態,所以這並沒有影響她在準確的時間從朦朦朧朧的夢中驚醒過來,一下子就從凳子上彈了起身,梳妝打扮得衣妝楚楚趕往最後一場工作。
很慶幸如願以償,最終結果沒有令她失望,她在下午的工作中除了運用三寸不爛之舌去表達了自己流利的英語之外,還使用了靈敏的理解能力和專業的知識觸覺解決了一個術語表達上的難題,她大膽猜想,在嚴厲甚至稱得上可怕的張總眼中,這對於一個初出茅廬的英語翻譯來說應該也能算是不過不失的工作表現吧。此刻她心裏大有一种放下心頭大石、完成革命使命的解脫和瀟洒,於是在晚上回到酒店心滿意足地進行一次舒舒服服的熱水泡澡之後就趟於酒店白茫茫一片的大床上,恬靜安穩地緩緩進入夢鄉,心裏極其期待着明日的旭日升起,黎明降臨,她就可以坐上早晨的飛機從繁忙的上海飛回她熱愛的台北,回到她熟悉溫馨的房間裏,回到她最想念的人身邊,去見她最愛的人,澳,沈凌風,這個想念她永遠不及她想念他一半的人,這個可愛又可氣、桀驁又不馴的人,這個令她在夢中也咬牙埋怨望穿秋水的人,但即便如此,依然阻擋不了她對他心底深處的愛戀,只要看他一眼,她的心一直為他撲撲跳動,她所有所有的柔情,都盼望能為他全然傾注,如同滔滔不絕的流水傾覆於大海,看不見遠方的盡頭。
翌日早晨的飛機降臨至台北機場的時候,程思雨知道自己回到了屬於自己的故鄉,這是她立命安身的港灣,一次短暫的離別令她更加體會到台北的美麗與可愛。下飛機后她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慵懶地望着熟悉的台北桃園機場悠然愉悅地笑了,辦理好一切手續后她提起行李緊跟着團體大隊走,走出機場門口后坐上宏威公司安排的車子,往公司的方向開去。
回到宏威公司后張總首先向員工們進行一陣噓寒問暖,表揚鼓勵,不免說一些振奮人心的話語,鼓舞士氣,大家爭相鼓掌,喜笑顏開。等到全體人員回到工作崗位埋頭苦幹的同時,張總安排剛從上海出差回來的員工下午放半天假,又單獨留下了剛從上海回來的程思雨指示她進去辦公室。程思雨心裏掂量着應該是發工資的時候了,或許收下了這錢就真的不會和這裏再有任何聯繫了,也許聲色俱厲的張總不會再看上她這樣的新手,正想着速即清算好錢后好打發她走。她站在張總的辦公桌前低着頭,一言不發,臉卻因為緊張不自然地漲紅了。
張總從抽屜里拿出了一個裝着錢的信封,不苟言笑地遞給程思雨說:“吶,你點一下。”
程思雨雙手接過錢,帶笑附和:“不用了,怎麼會信不過張總呢。”
“我又沒責怪你,你緊張什麼,對錢不能馬虎含糊,如果你回家發現數目不對懷疑到我可怎麼辦。你在我面前數一遍確認一下,咱倆就不拖不欠。”他鼓着泡腮,坐在倚靠在凳子上挺着肥大的肚子,疾言厲色地說。
“好的。”程思雨尷尬地笑了一笑,打開信封點了一點錢,微笑誠心地說:“錢夠了,謝謝張總,如果沒其他事,我先走了,謝謝你這幾天對我的教導和照顧。”話畢,程思雨準備轉身離開,她實在不想再呆在這個封閉的空間多一分多一秒,這緊張的高氣壓逼迫得讓她喘不過氣。
“等等,你就這麼走了?”張總提聲問道。
“還有什麼吩咐嗎張總?”程思雨怔了一怔,茫然地問。
“這幾天你感覺工作如何?”張總提起眉毛,冷漠地問。
“感覺挺好的,可以跟着張總學習,是我的榮幸。”程思雨感到莫名困惑,心裏納悶着張總不是不喜歡她嗎,怎麼無端問這種問題。
“你一定很怕我吧?覺得我是個可怕的老闆?就像辦公室外面的人一樣想法。”張總掂起一根雪茄,點起火慢條斯理地抽了起來。
“張總是個嚴於律己、以身作則的領導,正因為如此,也因為你對我們和公司認真負責任,所以嚴格要求下屬。作為領導一定得有領袖的風範和威嚴,而我作為下屬敬畏你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這也能側面說明我在內心敬佩崇拜你,你在我心目中就像一座高不可攀的峻岭。”
“哈哈,你倒是會說話,不枉我對你要求嚴格,罵了你這麼久。”他欣賞地看了程思雨一眼,又放聲笑了起來。
程思雨整個人懵了一下,這倒是什麼邏輯,嚴格要求就必須大發雷霆張嘴就罵嗎,不能像長輩對晚輩一樣的耳提面命?
“要不,你考慮一下進我們公司實習三個月試試?過了試用期就能成為正式員工,薪水福利都會提高。”張總面不改色。
“什麼?”出乎她的意料,她喜出望外,縱然有種受寵若驚的喜悅,不敢相信地提起聲音問:“你的意思是想請我進宏威公司工作嗎?我還以為...”
“怎麼,你以為我討厭你?你以為我認為你不合格是嗎?”他昂起臉孔呼出雪茄的氣味,打斷了她的話語。
“是的,我以為你並不喜歡我。”她點了點頭承認着。
“哈哈,如果我不認同你根本連罵也不想罵你直接就讓你滾蛋走人。我這人就這性子,做我下屬壓力很大,做的好我會獎賞,但做得不好我一定批評。我挺賞識你的,你這人工作能力強,學習也很虛心,就是不夠自信,缺點霸氣,女人啊就是缺少氣場。”張總繼續喋喋不休地說著,似乎不容反駁,“那如何,你認為我這個提議怎樣。”
程思雨暗自衡量,雖然很喜歡這份工作,對於宏威公司的名聲也是久仰大名,但是一想起自己現在的本職工作和補習班的孩子們,就甚感為難說:“張總,很高興你看得起我,我覺得很自豪也很榮幸,我也很想進宏威公司,如果是從前,我一定二話不說搶着答應了,但是現在我在補習班裏工作,老闆對我也好,同事們也相處的很好,孩子們也很喜歡我,我也喜歡他們,所以我暫時不能做決定,我想我暫時還不能離開我原本的工作。很抱歉張總。”
“OK。”張總乾脆地展示一個OK的手勢說:“煽情的話不要多說,我也能理解你,我不強人所難,不過如果你決定好了或者是你不再做補習老師的話你就聯繫我,我公司的大門永遠為有能力的人敞開。”
“謝謝你張總,太謝謝你了!”程思雨欣喜若狂地一直握住他的手不放,深表感謝與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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