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這分明是一個無論對方答「是」,還是「否」都會令自己受傷的問題,她也許只是想經他親口證實,他來到這裏並不是出於一種名為「愛」的目的,他大老遠跑來這裏,是察覺了她的感情,想來看她為了他而落魄的樣子。
「你啊,真是個壞心眼的男人……」
苦於看不透人心,只能一味地恐懼,但無論怎樣,都比承認了愛上他再被他甩掉來得好……原來從小時候起,她的成長就只限於此,就算是過了青春期的現在,她仍然真心地渴望着,能有一個人傾其所有來愛她。
她一直都在害怕着,怕這輩子都不會有那樣一個人出現,才總是將目光停留在那些王子一樣的男人身上,就算得不到那些人的心,起碼可以稍微增加她的自負感,讓她不再覺得自己那樣膽小可悲。
她自信自己的容貌、身材、學識,卻從不相信有誰會真心愛上她,原來她的自負一直是來源於這樣的自卑,就算她現在多麼地希望航譽能夠愛上她,心中也不斷地提醒着自己,她是一個糟糕透頂的女人,那種幸福落不到她頭上是理所應當的。
有人輕拍她的臉頰,她才發覺航譽已經湊到她面前,正憂心忡忡地望着她。
「琉璃?琉璃?」是他在用那溫暖的指間,輕點着她的臉頰,不知怎地好像叫她的名字叫上了癮。
她甩甩頭,擰起了眉,「你叫魂啊,離我遠一點啦!」
他聽話地收回手,鬆了口氣的樣子讓她看了更是礙眼。
「誰教你一直沒反應。」她剛才的樣子真的很嚇人,也許他真的是在叫魂也說不定。
誰教她突然間放空,像是聽不到他的聲音,也看不到他的人,樣子彷佛下一刻她人就要從他眼前消失不見一樣。
那一瞬間的錯覺,卻讓航譽揪緊了心,不禁擔心着如果她真的這麼不見,這次他要去哪裏找她?
他會變得這麼神經兮兮,還不都是拜她所賜。
「我在想事情。」季琉璃扶着沙發站起來。
穿着睡衣坐在地板上的女人,無論說什麼都沒說服力吧!所幸她的醜態早被他看光了,她揉揉蓬亂的頭髮,將一邊落下的肩帶提回肩膀,「我在想你這個人還真的是有夠自虐,把被人呼來喚去當習慣,別人對你稍微好一點,就以為人家愛上你了,你是有多缺愛啊?也不想想自己有什麼可取之處,竟然厚着臉皮追來英國,真是不可思議。」
她說完最後一個字,肺里的空氣全部用盡,再叫她多出一個音都是不可能的了,再說的話,她的聲音肯定抖得天搖地動。
「你所說的人家,是指你自己嗎?」航譽靜靜地聽完她的長篇大論,季琉璃沒想到他還能這樣冷靜,她以為那番話是任何一個男人都接受不了的。
「當然,這就是我對你那個問題的回答,你這麼聰明,應該明白了?」
「明白了。」航譽扶了一下眼鏡,因為反光,看不清他的神情。
「既然明白了,還有什麼事嗎?」事情並不是他想的那樣,他來了也是自討沒趣,這下該巴不得馬上走人了吧。
「嗯,咖啡灑了,要再沖一杯。」
季琉璃還以為自己聽到了外星語,結果航譽真的拿了一塊抹布,開始不緊不慢地擦起咖啡漬,他那按部就班的熟悉動作,好像這裏是他家一樣。
季琉璃下意識地看了一下表,他才來了不到半個小時而已不是嗎?幹什麼表現出一副在這已經待了幾十年的樣子。
等等,她又搞錯重點了!
季琉璃按住太陽穴,她總是這樣,不知不覺地被他輕巧的技巧牽着鼻子走。
這種時侯一般來講,不是應該大吵一架嗎?反正她對他就是不吵架就不會說話的那種,她期望能跟他大吵一架,痛快地結束掉這磨人的眷戀。
「你說你明白了,是明白了咖啡灑了要再沖嗎?」她頭痛、心痛,全身都痛,好想掐死他。
航譽好似很不情願地停止打掃,百忙之中抽出空看她一眼,「你父親雇我來,總不能讓你餓肚子!在新的人來前,這些事都要由誰來做?」那麼在新的人來前,他是打定主意盡職到底了?
一塊手帕朝他丟去,在中途就掉在了地上,但在兩人看來,那塊手帕已經像磚頭那樣砸在了航譽那張平板無趣的臉上,「大笨蛋!我最討厭你了,去死吧!」季琉璃肺葉沸騰,近乎撕扯,「我馬上就會請到人,隨時收好行李準備滾蛋吧!」
她氣沖沖地跑上樓,全世界的人都聯合起來欺負她、氣死她!
那個混蛋男人又來這套,他只在她家待了一個月,她就變成沒他就活不了的女人,這次他又要待多久,還要讓她變成多沒用的人才甘心?
從那之後,季琉璃連話都不和航譽多說一句,把他當隱形人,可她還是錯估了航譽的臉皮厚度。
她不理他,他也過得悠閑,真把這裏當成了自己家,擅自決定自己所住的房間,隨意使用屋內的物品,明目張胆地過問起她的私事。她每天出去是要去哪裏、幾點回來,什麼有的沒的……通通要向他彙報。
這樣的日子彷佛又回到了從前,可這裏並不是他們的那間房子,這間古舊的大宅總是在提醒着她,她回來這裏並不是要和他享受二人世界的,原因正好相反,他們已經回不到從前那種生活了。
在他們的心底,都已經起了不同於當時的微妙變化。
季琉璃早出晚歸,流連於各種派對,但她再沒向航譽提起過什麼公子帥哥,她只是氣呼呼地出去,再氣呼呼地回來,和平時的表情一樣,卻多了一分芥蒂。
而航譽也再沒問過她什麼,他說為她而來,被她拒絕後,也沒說過什麼時候走,好像他自小就生長在這裏,快和這房子融為一體了。
一天,航譽接到一通電話,很意外是季琉璃的父親打來的,那邊的男人一聽他的聲音,高興地笑了兩聲,「是你啊,我女兒的「失物」!」
「琉璃出去了,要晚上才會回來。」他直呼她的名字,那男人也不在意。
「我不是找她,打來這裏當然是找你了。」季琉璃的父親心情不錯,「我聽說那孩子最近到處跑來跑去的,我想這都是你的功勞吧!她原本就是這麼愛玩,我很擔心她會因此學壞,可自從她回來后就一直把自己關在家裏,甚至還搬出去,那還更教人擔心。可自從你來了之後,她又恢復以往的樣子了,看來你真的是件貴重的「失物」啊。」
「不想學壞的人,是怎樣也學不壞的。」這麼說時,航譽發現自己笑了。
「說得好!那就繼續陪在我女兒身邊吧!」
他不知道該不該感謝季先生對他的信任,可這通電話並沒有讓他覺得多麼歡喜,原來之前她都足不出戶啊,這麼說來,如果季琉璃真的因他的緣故,才整日借故不回家……
她真的是,躲他躲得很兇呢。
對一個毫無感情的人,是不需要如此費心地劃開距離,當初他藉著這一點希望和自信來了英國,卻只能使她的迴避變本加厲,到底是哪裏出了錯?他真的只是自我感覺良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