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他一直沒有問季琉璃,她那樣頻繁地參加各種聚會,是不是真的快樂?他總覺得這個問題是不能問的,一旦問了就什麼都結束了。
季琉璃依然一早就跑了出去,航譽注意到桌子上多了一個打開的小盒子,裏面是一支名表。
好像記得今天季琉璃要參加的,是這個名錶廠商舉力的Party,一般這種場合下起碼要佩戴一件廠商的商品,這是社交界皆知的常識。
這麼說,這支表是季琉璃為了今天特地準備好的,不過她卻忘了帶出門。
偏偏忘記了這麼重要的東西,如果是別人也就小而化之,可季琉璃那麼要面子的人,出這種錯一定覺得自己不可饒恕。
她那個人,總是把自己說得無所不能,卻又最愛鑽牛角尖。
航譽拿着那支表看了又看,只是由他送過去的話,她會不會更加生氣?只是他沒時間細想了,他把表收好,出了門。
本來想說就算打過電話,也是要他送過去,她應該不想接到他的電話,可直接過去是個錯誤,航譽到了會場后才知道,季琉璃根本沒有出現,她不在那裏。
她打扮得像拉丁舞女王一樣出門,卻連臉都沒露一下,那她能去哪裏?
他急急忙忙往回趕,心中又很清楚她是不會回家的,明明她整天都不在家,他也還是能守着那個房子等着她回來,可每當不確定她的所在時,他就會暗自心急,知道她不會給自己好臉色看,可他就是想找到她。
順着回家的方向慢慢找,在路經河堤時,他的目光被堤岸一個橙黃的身影吸引,他將車停在路旁,那個背景離他只有數步之遙……
他真沒想到,季琉璃會跑來河堤旁,穿着禮服坐在草地看河水的女人,最在乎形象的她也豁出去了嗎?
本來確定了她的所在他就回家的,但看她這副樣子,他怎麼可能不聲不響地回去?
季琉璃在看河,河水清澈見底,夏天應該能吸引來許多小孩,可是河裏見不到魚,只見水流被河中的大石分出道道白線。
當航譽站在她身旁時,她吵架的氣力早被水流帶走了。
「你真是陰魂不散。」
「你忘了東西。」航譽從口袋裏掏出表來,交到她手裏。
季琉璃低頭,拇指搓了搓那表,航譽盯着她的動作,說:「現在趕過去還來得及。」
「不要,無聊死了。」當她發現自己忘了帶主辦單位的產品時,既不覺得丟臉也不覺得慌張,更沒想過讓誰馬上送來。
她只是覺得鬆了口氣,慶幸可以不用去了!她感到勞累,就算如何地通過這些活動轉移注意力,她的心情還是不會因此變好,只覺得更加沉重。
回來的路上自然地就停在了這裏,視線一直被河水吸引,水流的聲音讓她有所寄託,可水流也不只吸引了她一人。
他們兩人並肩看着徐徐流淌的河水,那種內心的寧靜與安逸,讓她難過得想哭,比起那種浮華虛假的社交場合,她默默地期待,希望水的流動永遠不要停止、太陽永遠不要西落,讓此刻得以永恆。
說起來,航譽也說過自己是她忘記的東西呢,她有這麼健忘嗎?
舉起手,將手中的名表大力地甩出去,那金色的表似在最高點停頓了半秒,而後像個老練的跳水運用員,噗通一聲栽進了河水中,瞬間只激起了很小的水花。
她是不會忘的,表在最接近天空時,那因陽光的照射而發出的刺眼光芒,「不想要的東西,如果丟得遠遠地就此消失不見就好了。」
【第十章】
航譽要走了,因為新的傭人已經僱到,他這個礙眼的管家沒有再賴着不走的必要。
這已經是第二次他提着行李跟她告別,這樣的場面,她再也不想見第三次。
「這次你倒是很乾脆嘛,還以為又要說一堆歪理了。」季琉璃覺得他腳邊的那個行李箱礙眼極了,不自覺地別過頭去。
「約定如此,不是已經請到人了嗎?」
「我怎麼知道這麼快!」她脫口而出,兩人都是一愣,她不得不假意咳嗽,難道她潛意識裏希望人永遠請不到嗎?
「我是說,快是當然的!你總算明白自己有多不受歡迎了,這點比較難得。」
「是啊,好像真的是這樣。」
她哼出一口氣,不曉得自己在焦躁什麼!走啊,怎麼還不走?還杵在那裏做什麼?心裏咕濃着,卻無法說出口。
航譽不去管那個行李,倒向她筆直地走了過來,季琉璃本能地就想退後,可一想那樣不是太蠢了嗎?她又沒做什麼虧心事,就在一思一想間,他人已經到自己跟前了。
「做、做什麼?」她仰頭瞪他,別以為靠這麼近她就會怕,就算現在才生氣她也不會道歉的,本來就是他自討沒趣跑來煩她,是他不對。
航譽定定地望着她,距離太近,連他的鏡片都成了單純的玻璃,他那張平板的臉,有時會乍現出這種讓她心慌的視線。
再那樣盯着她,她就要推開他了!剛打定主意,航譽卻低下了頭,從貼身的口袋裏拿出了什麼,像是經過了左右的思量才交到了她手裏,「我本來打算自己留着的,可還是還給你好了。」
什麼東西,沉甸甸的!因為腦子完全不在這裏,過了好一會兒,季琉璃才認出自己手中的,正是那天在河邊,被她丟掉的那支表。
如果這表不是全球限量,她肯定認為航譽是又去哪買了一支表,如今那個可能性是零,那是他什麼時候把那支表撿回來的?
那之後他又去了那河邊,撿回了這支表,有可能嗎?季琉璃腦袋更亂了,丟表的地方連她都記不清,這種像石塊一樣大的東西被丟進了石塊堆里,怎麼還可能找得回來?
最重要的是,有什麼必要找回來嗎?
「你說原本想自己留着,那可是算盜竊哦……」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那支表好沉,她的手臂快斷了。
「是啊,東西是你的,應該要還給你才對。」
「指針都不會動了,這種爛東西我才不要。」他送給她的唯一一件東西,是塊本來就屬於她卻已壞掉的表,她才不要;在湍急過膝的河流里撿回來的垃圾,她才不要……
「不要的話就再丟掉吧。」航譽料到她會這麼說一樣,像是早準備好了回答,「可是不管丟得多遠,它也還是會在某個地方,這世上就是有這種怎麼也不會消失的討厭東西。」說完,他竟然笑了一下。
太狡猾了,他真的太狡猾了!因為是最後一次的道別,便展現自己所有的溫柔,這算什麼?他一次又一次地挑釁她的堅持,他不像其他人那樣哄着她,也不像她爸爸那樣罵她,雖然總是在她身邊,這樣的人就只靠幾句話,就妄圖得到她的心嗎?
他總是這樣的意味不明,才會讓她覺得自己很沒用。
她的手不受控制地拉住他的衣角,在他欲離開時不得不再次轉過身面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