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如今這種想法就更是確定,為了她自己,她再也見不到航譽了。
腳不知怎的停了下來,這次他真的會永遠地從她眼前消失,這是她見他的最後一面……
她轉頭,航譽把小狗抱上車,自己也正要往車裏鑽。
那個側臉,她一輩子也不會忘。
「航譽!」她大叫,在對方愣住的同時,身體的每一個部份都被他吸了過去,她奔向他,在打開的車門前,全力地撲進了他的懷裏,雙臂在他背後打了個死結。
他的心跳、他身體的溫度、他獨有的氣味,他是她這輩子真正愛的第一個男人,也許也是唯—一個!
她大概不會再愛上別人了,尤其是當她知道愛上一個人原來是這麼累的時候……
耳朵貼在他的胸膛,沒什麼好在乎的,此時只要記住這個心跳就足夠了。
「你……」航譽雙手懸在半空,胸口被她撞得生疼,不知是身體的疼還是心擰成了一個結而疼。
過多的驚訝,已經不確定該不該喜。
以為她從此消失了,又突然出現;以為她徹底遠離了,又狂奔而來;以為她在生氣,下刻又笑了起來;以為她得意着什麼,卻又露出悲傷的眼神。
這是第幾次,已經記不清了,不過無論多少次,他還是會被她弄得手足無措。
「你不要誤會,這只是普通的告別而已。」季琉璃在那個懷抱中,閉緊了雙眼,「別忘了我是在國外長大的,這樣的告別方式是很普通的!我只是覺得你多少也幫了些小忙,才想說用友好些的方式和你說再見,你要心存感激!」
她的反覆強調總給人一種急切感,讓人覺得如果不相信她,下刻就會將她弄哭,她是如此地極力地表達着什麼,他怎麼可能不相信?
好不容易弄懂了她的話,航譽笑了,雙臂落到了她的背上,像雪片那樣輕輕地覆在她單薄的背。
當她發覺時,他是那樣緊密而溫柔地回抱着她,就像她是世界上最貴重的珍寶,就像她只是他一個人的珍寶。
她的背一僵,他卻在她耳邊細語,「外國的禮節,我也懂。」
季琉璃緊緊地閉上眼,就算現在天上落下隕石,她也絕對不會逃跑。
航譽連招呼都沒打就沖了出去,無故曠工也就算了,回來的時候,還多了個小跟班。
他面無表情地抱着那隻小狗,但凡見到這景象的人無不反覆揉眼,面面相覷!大家都知道,航大管家一向對小動物最不感興趣,就算是自家養的獵犬道琪也是除非需要,不然絕不多看一眼!
他此番「義舉」,在外人看來無疑是受了什麼刺激,最糟糕的就是人人都很好奇,可是沒一個人敢問他。
等到日頭落了西山,大宅安靜了下來,航譽抱着那隻病懨懨的小狗來到前院道琪的窩前,年長的獵犬受寵若驚,狂搖尾巴迎接貴客。
航譽蹲下來,好脾氣地揉着道琪的耳朵,拍着它的頭,防止它過度興奮。
他乾脆盤腿坐在草地上,藉著前院的燈將小狗放在腿上,讓道琪好奇地在小傢伙身上聞來聞去。
它的鼻子碰碰小狗,長長的舌頭在幼犬身上舔過,小狗發出「嗚嗚」的細叫,像是對它的回應。
航譽揉着道琪大大的腦袋,看着它在跟小傢伙友好地打招呼,不禁露出笑容。
「高興嗎,道琪?這樣一來,你也有伴了。」道琪也趴在他的腿邊,尾巴拍打着草地,鼻子則在和小傢伙互動,像是沒在聽他的話,不過航譽仍是繼續說著,他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像電視裏演的那樣,孤獨地對着寵物說話,「既然那麼喜歡它,以後要好好保護它。」
真是蠢極了,他拍着道琪的頭,覺得自己這副樣子真是蠢極了。
他知道背後有人來了,也知道來的人是誰,那個人和煦的笑聲總是讓他覺得很討厭。
「大半夜跟狗聊天,你還打算怎麼嚇我們呢?」唐明軒站在他身後,「突然說讓我們收養這隻小狗,突然又說要辭掉工作,當你是在說笑,但你竟然連辭呈都寫好了,沒想到我們家大管家還真是個專一的人呢。」
他把一封辭呈丟到草地上,那是他今天回來后馬上寫好的,還是熱騰騰的。
他說要辭職,那不是在說笑的,今天見到季琉璃后,只是堅定了他的這個想法。
「唐明軒,你什麼時候會跟人說再見?」
「經常啊,每天都要和很多人說,然後隔天還要說,這種交際辭彙還真是麻煩。」唐明軒不明白他怎麼突然問這個。
「所以我從不為你擔心,你是個蟑螂一樣靠着自己的力量頑固生存的人呢。」
「蟑螂……」唐明軒的太陽穴抽搐了兩次,這對他倒是十分新鮮的比喻。
「不過有的人,一旦說了「再見」,就真的會消失不見了,感覺不到任何的果斷俐落,只覺得她是縮到了哪處的地縫,不明白她到底在怕些什麼。」
「你是在說季琉璃嗎?」
如果她沒留下一句告別,他也許不會決絕地辭掉工作,只因為她顫抖地抓着他的衣衫,提起了畢生所有勇氣,卻只是為了跟他道別,讓他不得不試着猜想,在她的心裏,是不是也有那麼一點點的位置是屬於他的……
只是這一點點的不確定,已經很值得他捨去一切去追究。
唐明軒對着他的背影,「真沒想到自己有受理你辭呈的一天。」
【第九章】
季琉璃獃獃地望着窗外,一點回到英國的真實感也沒有,本來是自己長大的地方,卻給不了她一丁點的親切感。
是因為心不在這裏,她自己很明白這一點,但總會習慣的,時間可以淡化一切,現在的心痛,總有一天會淡化成秋風那樣輕的憂愁,長伴她身邊的小小憂愁,最終也會轉化為她自身的一部份,是脫不開、忘不掉,又無比珍惜的寶物。
自己好像在無意中長大了,什麼時侯也學會了多愁善感?
航譽好像曾經很生氣地說她,要讓別人真心喜歡她,但她卻從沒試過真心地去愛上一個人,這樣的她是得不到幸福的。
這話由他嘴裏說出來,還真是充滿了諷刺,簡直就像詛咒一般,她就是怕他所說的成真啊,她就是怕現在的這種情況發生!
她真心地愛上了一個男人,愛上了一段無果的戀情,最後變得較弱的人只有自己,她成了個自己都討厭的女人了。
房門響了三聲:「小姐,早飯準備好了,該起床了。」
「多事,我餓了不會自己下去吃嗎?」
門外沒了聲音,她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起什麼床?她現在的問題只有失眠而已,在她正想事情的時候打斷,真的很不會挑時間。
季琉璃穿着弔帶睡裙,揉着蓬亂的頭髮下了樓,肚子倒是真有些餓了。
桌上擺着麵包果醬之類的東西,剩下的就是提着皮箱,等在中央的那個剛才叫她吃飯的幫傭,季琉璃眯起眼,愣了一下,「你這是做什麼?」
「看來小姐已經起床了,我只做到今天為止,就此告別。」對方公事公辦,說完提着箱子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