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白兔的牙齒有了人血2
他遞過他那個棕色略略發舊但看的出被油具精心維護的阿瑪尼15年款男士商務包，被ck海洋之藍帶有厚重酒精味的香水包裹着的他穿着海瀾之家的白色短袖襯衣和枯燥的黑色領帶，筆挺的A貨古馳男士西裝褲。
還是那個一見如初乾淨清爽的寸頭。還是那個歷經相識至今七年之癢依舊讓崇笙面紅耳赤，內心小鹿亂撞的莫超然。
崇笙彎下腰，用手將拖鞋給他放到腳邊，她抬起頭仰望着看起來有些疲憊的莫超然微微一笑，宛如初落凡塵仙子般乾淨懵懂的微笑，她就是這樣一直仰望着自己的丈夫和婚姻。
“老公，辛苦了。你很累吧”。崇笙走進屋子準備為莫超然到上一杯溫潤的礦泉水。
“嗯，有點，項目部最近接了幾個遊戲公司的新單子，所以這周都沒回成，就在公司吃睡了一周，好在員工宿舍可以給我個梳洗的地方，不然我估計得臭了，對了，你打電話說找我有事？該不會是………………哈哈，我喜當爹拉？”莫超然看着崇笙一成不變的模樣，調侃着，進了屋子。
“把你美的？你覺得我們現在的生活可以承擔的起一個小天使從出生到幼稚園畢業的所有費用么？你們單位小王上次不是還說了，他家寶寶一學期幾萬的學費，才幼稚園啊，這可是四川的省會成都耶。”言語間，一杯36度的溫水被遞到莫超然手裏。
“行行行，我知道。我看我小時候那麼窮不也活出來了，也沒缺胳膊少腿的。”莫超然到衛生間洗手，也許花花的水聲可以遮擋些他言下對崇笙育兒觀的不屑。
崇笙被莫超然抱怨的有些不知所措，這不是她計劃內的對白。
看來這一桌不可辜負的美食，並不是莫超然忙碌一天後追求的東西。
崇笙坐到餐桌前，像莫超然招手示意他坐下。看着這些一個個色香味都不是成都那種燥辣鮮艷濃嗆的十分具有地方特色的食物，比如京醬肉絲，蔥爆羊肉等，甚至還有北京烤鴨。霎時失了食慾。
看來味覺之都，就是這樣用自己鮮明的味覺盛宴一步步侵蝕着征服着外地人的舌頭和靈魂，讓他們在一個個花樣百出的用花椒和辣椒堆積起來的明媚菜品中流連忘返，用汗水沸騰的熱度融化也一併同化他們對於原生食物的記憶和熱愛。
我們高傲的莫超然早已厭倦了這平乏無味的家庭菜肴，無論它有多精緻，多含情脈脈。
崇笙為他用分酒器倒滿一小杯五糧液，給他碗裏夾着她認為健康清爽的菜肴。莫超然在碗裏挑挑揀揀的食用着，心裏想着路邊夜市的燒烤，孜然和秘制辛香料被火灼燒的味道。
“這都是你今天為我做的？真是難為你了，老婆，好不容易休個假，你不去和朋友逛街，你還這麼費心？”這就是莫超然的過人之處，他總是可以輕易捏崇笙的小心思，他雖然厭倦，可是知道崇笙對於他的必要性。他心裏抱怨着，卻不在眼裏呈現。他感激着妻子的付出，卻惦念着外面辛辣刺激的食物。
“嗯，老公，我想我們很久沒有在一起這麼清凈的吃頓飯了，你雖然工作繁忙，可我還是覺得自己仍有不足之處，我想問問你，我有哪些做的不好的，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給我個完善自己的機會呢？”崇笙裝作漫不經心的給莫超然添菜斟酒，試圖輕鬆的應對這個沉重的事情。
“嗯？你怎麼突然這麼問？你很好，你一切都很好啊。”是啊，莫超然知道崇笙簡直就是個完美妻子，甘心情願的為他付出着一切，衣着打扮永遠都是男人只會娶進門的那種女人的打扮，為了他的安全感可以把自己社交圈的男性全部屏蔽的妻子。
敏銳的莫超然感覺崇笙似乎知道點什麼。但他毫不慌亂，處事不驚的試探着崇笙。他知道他運籌帷幄。
“嗯，是這樣的。昨晚你的微信聊天記錄在我這裏。”崇笙打開手機相冊一張張給他看他昨晚和那個女人的聊天記錄，最刺眼的，是那句他是單身。“我知道，你肯定會刪了，所以我給你留着，不過你別怕，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想我們可以以成年人的方式解決掉這個問題，你別害怕。”
單純的崇笙還在企圖安撫她假象的莫超然負面的情緒。而就這一點，就讓莫超然就明白他什麼都不用做，就可以讓崇笙臣服。
“呵？你找了人試探我？這麼惡俗的劇情不是你的風格啊？我是和別的女人聊騷，可你來陰我，是不是太噁心了點？”莫超然義正嚴辭鏗鏘有力的指責着一臉驚訝的崇笙。像個偉大的演員，用盡面部肌肉但又毫不浮誇的演技，來證明自己品格的完整性。
“我，我，我噁心？”崇笙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七年待她至敬至禮的丈夫用噁心這個字眼來形容她，還是在他聊騷被抓包之後。崇笙此刻只有憤怒和困惑，是他和別人聊騷但又是如何將自己演繹的這般正直。
但此刻崇笙還沒有完全被憤怒支配“我並沒有說我的釣魚執法是光彩的，我不堪可我沒覺得自己噁心，噁心的是你帶着婚戒拿着去年我送給你結婚紀念禮物的這個手機告訴別人你是單身！”幼稚的崇笙企圖用道理說服對面那個早已丟失底線的丈夫，又無力，又可悲。
“那你看沒看清楚！我說了公安局的朋友，我認為她是個酒托，我想用這個來嚇唬玩玩而已！你見過我有公安局的朋友？我甚至都不知道公安局到底幾個人上夜班，換不換班！”莫超然推出強有力的證據，他認為這個是他清白的不可辯駁的事實。
“對，可你試探了她后你還是選擇繼續，你說你想要她做你的女朋友，我相信你用公安局朋友打壓她是真的，可是，莫超然，你想要一個女朋友，就算你認為對方是騙子的概率為百分之五十，不是也是百分之五十，你壓制她后你任然抓住那另一個百分之五十概率，你想要得到什麼？
或者說你內心其實是渴望她可以是一場艷遇？，這就是你對待婚姻的態度！？”如果心理因素得不到對方的認可，崇笙試着以莫超然理科生的邏輯喚起他對婚姻的領悟。
“你簡直是無理取鬧！不可理喻！”莫超然一把砸碎手裏的小酒杯。拿起包，準備逃離他被崇笙剖析的赤裸感，這讓向來鎮定自若的他有些慌亂，他不敢久留，他必須離開，他怕崇笙覺察到他更多更的東西，他只有逃跑，倉皇而逃。
崇笙起身抓住他的胳膊，但她並沒有用力。她知道，她不可能肢體留的住一個想要離開的男人。
“我並不是責怪你什麼，我只是想和你談談。找出問題，然後一起去改正和修復，我們是夫妻啊，我們這一生不知道會面對多少爭吵，難道要每次都無法自己收拾殘局么？可不可以成熟點，冷靜點？”崇笙眼睛已經紅了，但她仍然抱有着希望。
“崇笙！我說生孩子！你說物質不夠！我說讓我爸媽過來跟我們住，你說怕相處摩擦！我就無聊玩手機，被你找人試探！無聊消遣被你說的多麼不堪！我告訴你！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你這麼陰我！
我無法容忍我的女人城府深厚，這讓我害怕。再有下一次你在我這麼重視的婚姻里耍心機！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一直對待崇笙溫潤如玉的莫超然此刻臉色大變，面目猙獰的威脅着崇笙，這是崇笙從未見識過的他的可怕，莫超然的影子在光陰之間彷彿要變成一個殘暴兇狠齜牙咧嘴的惡狼想要把崇笙吞噬掉。他摔門而去，撥打了幾個常和他廝混的酒肉朋友的電話，徑直走向那個他們都認可的燒烤攤。
此刻的莫超然憤怒的神情下更多的是驚愕，他驚訝於被崇笙剖析的準確無誤的心理活動，驚訝於他一直認為面對崇笙他完全不需要演這種歇斯底里的戲碼來逃避崇笙磨的推理。
更驚訝於崇笙，這個他俯視着看了七年的溫順幼稚天真的崇笙像小白兔毫無殺傷力一樣的崇笙，突然間具有了洞察他的能力，但他並不畏懼，因為他了解崇笙的原生家庭背景，他洞悉崇笙靈魂最軟弱的傷痛。
他用這些資本挾持以愛之名挾持了她七年，他不妨再多用點他對外面女人的花花手段，挾持她一生。他知道，崇笙一定，絕對！會向他臣服！
爭吵過後的屋子裏，總是寂靜的出奇，那種落針如雷般的清寂。崇笙走到破碎的玻璃杯前，蹲下來拾起那些殘支碎渣，鋒利的玻璃片可不會感受到崇笙此刻內心的痛苦，她指尖被劃破后的鮮血和地上的酒水漸漸融為一體。
崇笙受傷的手指下意識的放進嘴裏允吸，像小時候媽媽為她吸掉手指傷口的血一樣。此情此景，崇笙再也無法按耐住內心的悲憤，衝破一個自持為成年人的冷靜，坐在地上，還是哭的那麼用力，但又無聲。
她以一對平常夫妻的視角解析着她和莫超然的婚姻，她以為他們只是被生活的柴米油鹽醋抹殺了初始的激情和新鮮感。她的解決方案就是找回該找回的，修復該修復的。她認為夫妻雙方都有責任和義務配合併積極的渡過這個過程。
可見的崇笙，哪裏知道從第一眼莫超然對她的審視，就註定了他們必然將永遠不會是平常百姓夫妻那樣，相愛相殺最終醒悟的完美人生軌跡。
她哪裏知道，莫超然對她心理狀態的掌控早已超越了她自己，她哪裏知道，她如困獸之鬥般苦心維持的婚姻下面會是這麼一個醜惡，陰謀，讓人心碎的故事。
崇笙準備下樓扔掉垃圾，她擦掉淚痕企圖維持他們在周圍鄰居的眼裏的尊嚴。她從樓上的窗口看到，昏暗的路燈下一個年輕女人在垃圾桶里翻找的身影像極了阮，但她不打算打電話詢問，因為這是荒誕的，阮怎麼會此時此刻在她家樓下干這個，她想自己怕是想念起阮在她身邊時，永遠那麼安全，永遠那麼平靜。
那邊正在美釀美食中漸漸釋放的莫超然，拿出手機再一次播打了隱藏在陳總家庭號碼里的那個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