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共進膳
僕役魚貫而入，呈上一道道菜肴，將桌子擺了個滿滿當當。
仔細一看，這桌上有六道熱菜，六道涼菜，一道湯，一道糕點。
“城南，快嘗嘗味道，這是我自家廚子做的。可惜這裏不是自己家，材料也不夠豐富，不然能做得更好。”繆夢嫻感嘆着，勸城南趕緊吃，又略帶歉意地解釋：“這裏十四道菜，還是我讓採買、后廚準備了兩天才弄齊全的呢。”
“多謝夫人抬愛，城南自愧難當。”城南有些受寵若驚，摸不清繆夢嫻的用意。
繆夢嫻眉眼彎彎，熱絡地讓錢多多給城南介紹這些菜肴。
錢多多背着手，挺胸站立，指着一道蒸魚說：“這道是靜湖醋魚，是用正宗的靜湖醋和皖魚製成的，味道鮮酸爽口。”
城南看了看那道靜湖醋魚，夾了一筷頭品嘗，果然，味道酸鮮可口，魚肉滑膩彈牙，是上品魚菜。
繆夢嫻見他品嘗完畢，笑眯眯地點點頭。
錢多多便介紹起一道白綠相間的丸子：“這是翡翠蝦蒸，用鮮活的蝦去殼切丁，配上萵筍丁、筍丁，腌漬入味，上鍋蒸熟。”
那翡翠蝦蒸一個個滾圓翠嫩，安安分分地趴在盤子上，極為討喜。
城南想了想，到底沒抵抗住誘惑，嘗了一個。蝦的鮮活，萵筍丁的甜嫩，還有筍丁的脆爽，在他口中洋溢開來。品嘗過後，口中還殘留着無法散去的鮮香。
錢多多此時上前將一平碟的乾絲換到城南跟前，介紹道：“城南公子請嘗嘗這個，這是雞茸乾絲。至於它的做法，您嘗嘗就知道了。”錢多多有意無意賣了個關子。
城南挑眉看他，心生好奇，夾了一筷頭品嘗。初時只感覺平淡無奇，入口才知道那乾絲中夾雜着絲絲雞肉，而所用上湯也是雞肉打底。一股濃郁的雞湯香味在口中慢慢化開，清走之前蝦蒸所留的鮮味，而留下大開大合的雞湯香濃。而之前被城南小看了的乾絲，也在此時顯露出它的效用，乾絲吸收雞湯精華，而又和雞肉交雜在一處，避免了雞肉上湯配雞肉的油膩感，反而格外香醇。
品嘗過後，城南暗自咋舌，大體，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便是這般吧。如此富貴人家，竟連乾絲也做的這般美味，若是常冬青他們真的把婉璇帶走，那婉璇，也不會吃苦了。
城南思及此，心中不大舒爽，對眼前的美味佳肴也沒了之前那般興緻，只是由着錢多多介紹，再品嘗，默默地用膳，再無什麼話語。
城南的一舉一動，包括心理狀態，自然全都落在了繆夢嫻的眼裏。察言觀色，是繆夢嫻早年運用自如的手段，而這一切自然也是在她有意引導下促成的。
錢多多在一旁心無旁騖地介紹菜色，心知肚明某些事，卻不多說什麼，他和宋安比起來，便是這點最為乖覺。
繆夢嫻時不時向城南勸菜，自己也放心用膳。
一頓飯勉強算吃得賓主盡歡。飯畢，僕役撤下飯桌、菜盤，奉上漱口茶和凈手水，再換上新茶，方退下。
城南沉默地凈手、漱口，心裏越發矛盾、忐忑。
繆夢嫻清潔乾淨后，端着茶盞，仔細品着，覺得時機差不多了，便隨意開口道：“城南啊，前些日子，我跟婉璇說，想帶她回去認祖歸宗。”
城南聽到這話，右手不自覺地摳着椅子，呼吸也緊促起來。
城南的心裏防線已經繃緊，他此時才明白繆夢嫻今日這般行為的用意，越發覺得背後冰涼。
“她，拒絕了。”繆夢嫻面無表情，淡淡地說，但城南卻感受到一股壓抑。
城南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到底還是放棄。
“我夫君他們事先已經找過你了，但是我想你們的談話並不愉快。”繆夢嫻笑笑，薄唇一開一合，將城南的心挑撥地七上八下。
她又說：“其實我能理解，之前他們太過暴躁，也是尋親心切，對不住了。”繆夢嫻口中說著道歉，眉眼卻全無歉意，眼中有的只是上位者的高傲和不屑一顧。她看不上城南，是打心底里看不上的，她掌握孟賢布莊，手下金銀財寶無數，身體好時更在商場上無往不利，她何時看得起城南這麼一個偏遠小城的酒坊主、話本兒寫手呢。
“不……這，沒什麼，沒什麼。”城南低着頭，不敢去看繆夢嫻的表情，他明白自己的那點小心思，在繆夢嫻眼中一清二楚，毫無藏身之處。雖然他已經答應了常冬青會為難婉璇，但是卻沒有真的狠下心，趕婉璇走，而是用小孩子耍脾氣的方式欺負婉璇。私心裏，他希望婉璇能留下來，而現在，他的小心思全被繆夢嫻看破並點了出來，他知道，他和婉璇都逃不過命運的支配了。
“唉，城南，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我也明白這樣對你很不公平，但是，請你原諒一個做母親的私心。”繆夢嫻皺着眉頭，感嘆道，“作為婉璇的母親，我不想看着她吃苦，不想讓她留在這個小小的閉塞的平安城裏，平凡地度過一生。”
城南攥緊了拳頭，他想到繆夢嫻所描繪的夜隨國，想到平安城的地理位置，想到那些連他也沒有看過的美景，沒有嘗過的美食，還有那精貴奢華的生活。那樣美好的外界，本就是屬於婉璇的，他有什麼理由去阻攔她回歸她的世界？
“我的日子不長了，我只想在我有生之年，讓我的女兒享用到她本該擁有的一切。城南，你說，這樣有錯嗎。”繆夢嫻感嘆，語氣帶着蕭瑟感。
城南無言以對，繆夢嫻說的沒錯，他確實不該阻攔婉璇。此時，他心靈的駱駝只差最後一根稻草，便會被壓垮。
“城南，我們過着什麼樣的日子，你也看到了，也享受過了。而婉璇在酒坊里過着什麼樣的生活，想必你心裏有數。”繆夢嫻毫不留情地繼續勸說，“婉璇她不願意跟我走，但我知道，你有辦法。你願意幫我嗎？幫一個想要讓女兒過上好日子的母親。至少，我們都是為了婉璇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