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 初會面
八月二十二日，晴空萬里。
城東迎賓樓。
城南已在迎賓樓門口站了許久。他心知，繆夢嫻這回是有備而來，所求之事，必定跟婉璇有關。
打心底里說，城南不想去，但是他卻不能不去。深深地嘆了口氣，城南攥緊拳頭，兩手背在身後，嘴角勾起，臉上擺出自信的表情，舉步走進迎賓樓。
仍舊是新賓樓的高等包間，卻不是上次的那間，而是一間更為清凈雅緻的房間，只擺着兩張茶几和幾張椅子，連飯桌都沒有——估計是讓人扯下去了。
繆夢嫻坐在一張靠里的椅子上，端着茶碗，仔細品着。今日的她，穿了身白中透青的素色衣裳，髮絲鬆散地束着，未上脂粉，唇色發白，整個人顯得蒼白無力。
她這身打扮其實不合規矩，見外男，怎麼說也該梳個髮髻，但她卻故意以病容見客。果然，城南雖第一次見到她那張和婉璇極為相似的臉，但見她一副蒼白模樣，心中一驚，怔在當場，生出憐憫之意。
繆夢嫻由着他發怔，好一會兒，才像是剛發現他似的，喚道：“你就是城南吧？來，快進來坐。”
城南上前行禮，淡然落座，坐下后，他不自覺地撥動手指，心中極為忐忑。
“城南，來嘗嘗這新採的普洱，味道很不錯呢。”繆夢嫻就像是對待自己的孩子的態度，讓城南心中淌過一絲溫暖。
“嗯。”城南點頭，端起為他備好的茶碗，打開蓋子，聞了聞，抿了一口。頓時，口腔盈滿茶香，初時感到絲絲苦澀，繼而回味甘甜，最後化為輕輕淡淡的無味，確實好茶。城南品嘗過後，忍不住贊道：“好茶。”
“呵呵，”繆夢嫻輕輕笑着，懶洋洋的模樣看着跟婉璇更像了，“喜歡就好，我也喜歡這個茶。看來我們還是有些共同喜好的。”
討論相同愛好是拉近人們之間距離的最好方式。城南並不是特別懂茶，但這不妨礙他愛茶。
城南眼皮抖動，眼光躲閃，到底覺得和繆夢嫻親近了一些，於是說道：“苦中帶澀，回味甘甜，終歸無味。是上品普洱。”
“呵呵，真的嗎？”繆夢嫻笑得更開心了，臉頰上染了層薄紅，又忽而掩唇咳嗽：“咳咳，其實，這只是我名下一個小農莊自產的茶葉。因我愛茶，咳咳，所以婉婉的爹便安排着種了些。你若喜歡，待會兒回去帶上兩斤吧。咳咳咳……”
“您，夫人請您保重身體。”城南聽到這茶葉是自產的，既為繆家財力感嘆，又頗不是滋味。但聽到繆夢嫻竭力地咳嗽聲，好似快要喘不過氣般，越發憐憫。
“咳咳，我呀，這身體估計是好不了了。咳咳，也許，沒剩多少日子了。”繆夢嫻拍撫胸口，喘息道，繼而表情柔婉地說：“不過，幸虧在我有生之年，找到了婉璇。”
城南聞言，心中警鈴大作，終於要說到婉璇身上了嗎？繆夢嫻這種種行為，雖然讓他心生憐憫，但卻還不足以打動他。
誰料，繆夢嫻輕輕笑着，轉變了話題：“城南哪，你從出生到現在就一直生活在平安城嗎？”
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惹得城南一愣，只好如實道：“應該是吧，我四歲以前的記憶都記不得了。反正，四歲以後，我一直都在平安城生活，沒去過旁的什麼地方。”
“嗯，那我給你講講外面的事吧。”繆夢嫻來了興緻，期待地看着城南，那模樣讓城南又恍惚了。
城南本着禮貌的心態，點了點頭，沒想到越聽越入迷。
通過繆夢嫻的描述，他得知平安城是夜隨國北邊的一座小城，城外比較荒蕪，與外界來往並不方便。而在平安城更北，隔着一座山的地方就是夜隨國北邊境。
夜隨國，整體呈不規則的長條方形，北至“安塞”，南至“寧水”，東邊是“聽風城”“朔雪城”“入雨城”組成的邊界線，西邊兒則全部面海。
平安城就處在西北角一個頗為尷尬的地方，它向西、向北有山阻擋，東、南方向則是渺無人煙的森林，只有寥寥商道可供通行，卻還可能遇到山匪。
繆夢嫻將夜隨國大致的地形講了講，又說起夜隨國同鄰國的干戈來。
夜隨國雖然不大，但是地形複雜，所產物資也豐富，而國力卻自二十年前，朝中政變后開始衰落，尤其是軍備方面的簡陋，已經是富人盡知之事。
如此，各鄰國虎視眈眈，夜隨國的處境並不好。
北面“安塞”與外邦“魯圖”對峙，滿面“寧水”與“青雲國”關係緊張。可朝中依舊文官橫行，眼看着，夜隨就要變天。
繆夢嫻講述這些，只是想要讓城南知道自己的孤陋寡聞和消息閉塞，再沒有其他意思。
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知道這些信息后，城南心裏有些想法開始生根發芽。
“咳咳，咳咳，”繆夢嫻述說半天，到底累了。
城南也不是沒有眼色之人，趕緊勸道：“勞累夫人了，您還是歇歇吧。”
繆夢嫻喝了口茶，笑道：“無妨，看我這長舌婦人嘮叨半天，可煩擾到你？咳咳。”
“不不，夫人口吐珠璣，妙語連連，能聽夫人教誨，是城南之幸。”城南真摯地說，他說的是實話，繆夢嫻早年在商場上柔韌有餘，口才之好，自不必說。
繆夢嫻笑笑，也未放在心上，只親切地問：“城南，你看現在都快午時了，可要用膳？”
城南不好意思地笑笑：“不，不必了。”他斂眉安坐，又恢復拘束之態。
“可是我餓了耶。”繆夢嫻故意打趣道，“用膳吧？”
城南其實也有些餓感，但卻不好意思，如此便靦腆地咳嗽兩聲：“那，恭敬不如從命。”
繆夢嫻眉開眼笑，精神更好了幾分，她喚來不知何時守在門外的錢多多，吩咐他着人上菜。
不一會兒，幾個家僕跑上來佈置了一張飯桌，擺上兩副白玉碗筷，備好凈手水，漱口茶。
城南一向隨性，並不甚看重規矩，哪裏看過這般陣仗，心裏忍不住忐忑。
繆夢嫻反倒十分坦然，先行凈手、漱口，做了樣子。
城南心中生出感激，也照樣做了一遍，兩人準備好后，便到桌邊就坐，預備進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