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當坦白
城南只覺脊背冰涼，渾身的骨頭血肉都好像被浸泡在冰雪之中，明明才是秋天，卻冰冷得讓他膽寒。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迎賓樓的，只是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城南明白。”
等到他再回過神來的時候，他人已經站在大街上，手裏拎着繆夢嫻硬塞的兩斤普洱。他看着那兩斤茶葉，摸不準自己什麼心態，只覺得荒謬可笑，不假思索便隨手扔了。
扔完茶葉，他漫無目的地遊盪了一會兒，便往酒坊走去。
酒坊內。
婉璇正在院裏洗衣裳，身邊兒堆了一大抱臟衣服，那裏面有婉璇的，也有他的。剛洗好幾件，婉璇打算起身晾曬，正巧抬頭看見城南。她有點驚訝，眉頭翹得老高，繼而嘴角上揚，笑吟吟地喚他：“南哥，你回來啦。”
城南上前蹲在她身，接手她的活幹起來。
盆里的水有些涼，想那剛打出井的水必定更涼，雖不徹骨，但長時間泡着對身子也不好。可婉璇卻毫無怨言地做着這些家務事，連和爹娘相認后也不曾懈怠過一天。
城南不知該說什麼好，心裏頗不是滋味。
“哥，你放下，這活我來做就行。”婉璇趕忙勸阻他，摸不清他是怎麼了。
城南笑笑，軟語道：“怎麼，嫌哥洗得不幹凈啊？行啦，乖乖去邊兒上坐會兒。”
“哥，”婉璇感覺今天的城南特別不一樣，既不像前幾天似的冷落她，欺負她，也不像是之前兩人關係好時的溫和可親，反而像是小時候他要出門做事，留她在家時的感覺。
那是一種溫柔到極致，無奈又眷戀的感覺，很美好，但很短暫，且伴隨着分離。
婉璇的心忽兒揪緊，之前城南如何冷落她，氣她，她都不怕。但現在，她卻隱隱約約地擔憂着。
“嗯，璇兒，哥，哥跟你道歉，之前是哥犯渾，惹你不開心了。你原諒哥吧。”城南洗好一件衣服，又拿起一件洗着。
婉璇越發憂慮，呼吸也變得緊湊，訥訥道：“南哥，你，說這做什麼呀。反正你犯渾也不是一兩回了，我都沒往心裏記。”
“嗯。”城南應了一聲，拎起一條他的褲子，仔細洗着。如果婉璇沒有流落在外，可能她一輩子都不會幹這些粗活，但是現在，她跟着他，卻整日做着這些活。
城南越發愧疚，偷偷瞥了婉璇一眼，只見她秀氣的一雙小手竟通紅通紅的，想是之前他沒回來時，還做了許多活。
“婉璇，跟着哥這樣過日子，累不累？”城南話一出口，便後悔了，他很怕婉璇說出“累”這個答案，雖然那是事實。但他其實一直都想讓婉璇過上好日子。
“不累呀。我現在有飯吃，有衣穿，有酒喝，還能跟南哥在一起，很幸福誒。”婉璇臉上掛着笑，心裏卻直打鼓，連害羞也顧不上了，她怕，怕城南就這麼不要她了。
“南哥，我們就這樣過日子不好嗎？一直一直在一起。”婉璇試探着問，仔細觀察城南的神態。
城南動作一滯。
好呀，怎麼不好呢？他跟她一直在一起。那多好，他的身邊一直都有她的影子，他可以護着她，寵着她，心裏只擺着她。
可是真能那樣嗎？不管婉璇爹娘的看法，不管他自己能不能給她更好的生活，不管他是不是成為她人生道路的一個阻礙？
不，不能。繆夢嫻用事實戳破了城南的望想，但也道出一個事實，現在的他根本沒有辦法給婉璇更好的生活。也許以後可以，但那要多久呢，五年，十年，二十年？就算婉璇可以等，樂意跟着他吃苦，可是他忍心嗎？他捨得嗎？婉璇本就可以享受更好的生活，享受她出生落地就該擁有的一切。
他不能妨礙她原本的人生軌跡。
所以城南選擇了沉默，他一言不發地清洗着手中衣服，洗完便看也不看地又拿一件來洗。
婉璇本來忐忑地等着他的回復，轉眼瞅見他手裏的東西，立刻羞得驚呼出聲。
城南抬頭看了她一眼，又說著她的視線看向自己的手中，原來他竟將婉璇的抹胸抽出來洗了。
城南只覺熱血上頭，腦袋“嗡”地一下愣住，好半天不好意思地假咳兩聲：“咳咳，內個，婉璇你進屋歇着吧。”
婉璇不等他再說什麼，聲如蚊鳴般“嗯”一聲，羞紅着臉進屋去了。
城南摸了摸鼻子，假裝正經地繼續洗着衣服，忽而發現抹胸的尺碼似乎還不小，再想到婉璇醉酒那夜的情景，他只覺渾身滾燙，下身某個地方瞧瞧蘇醒。他趕緊用旁邊木桶里的水洗了把臉，才又開始洗衣服。
用晚膳時，婉璇顯得心不在焉，她總覺得城南今天怪怪的。城南今天下午幫她做了好多活，但凡看見她動手就攆她去玩，連着晚飯都是城南做的。而之前，她問城南的話也沒有得到回應，她越發緊張畏懼。
城南將她的表現看在眼裏，記在心裏，想了想，雖心疼卻還是忍住。直到婉璇用完膳，收拾好東西，預備上樓睡覺時，他才喚住了她。
“婉璇，來，跟哥聊聊。”城南坐在桌子旁，臉上滿是溫柔笑意，招手喚她。婉璇卻背後發涼，覺得他不懷好意。
婉璇乖乖地坐到桌子邊，聆聽他的話。
“婉璇，哥想明白了些事，也做了個決定，希望你能理解。”城南開門見山，立意快刀斬亂麻。
“什麼決定？”婉璇警覺地看着他。
城南未做掩飾，淡淡地說：“你應該跟你爹娘回家。”
婉璇狠咬下唇，沒說話，但眸子裏全是控訴。
“當初，你被人扔在城牆根兒，我把你抱回來養大，如今你已經十七歲了。你爹娘也找到這兒，你該走了。”城南別開眼，藏在桌下的手攥得死緊，心也痛得無法自持，卻不得不說服婉璇離開他。
“我，南哥，這不是你的真心話。你不要再說了。我要去睡覺了。”婉璇拒絕面對這件事，轉身就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