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何為緣分
七妄和優曇下了燕山,回到李府,便看見李氏夫婦抱着一個嬰孩站在李府門前,原本李府內外貼着的降妖符咒已全被撕去。敞開的大門可以看見奴僕來來往往的身影,原本枯敗的綠植也恢復了生機。
見兩人回來,劉金科快步走向前,鞠了一躬,即使面容不掩疲憊,卻眉目舒朗笑得溫和:“感謝法師救回小兒。”
李氏抱着嬰孩走上前來行禮,溫婉知禮的模樣也與先前全然不同:“謝法師和小師父救了小兒一命,小婦人和夫君定會前去虛空寺多添些香油錢,感念佛祖恩澤。”
“兩位施主不必多禮。”優曇虛扶了一把,低頭看向李氏懷中的嬰孩,嬰孩睜着圓溜溜的眼睛正瞧着優曇,見優曇看過來,咧着小嘴笑得糊了一下巴口水。
優曇掐指,眉目舒展,莞爾,“不知令子,可曾取名?”
“法師,小兒夫君為他取名,念恩。想要他長大不忘法師救命之恩。”李氏開口,伸手用帕子擦去念恩下巴上的口水,手臂輕晃,看着嬰孩笑得慈愛。
“念恩,這名字是極好。”優曇看向始終溫和微笑着的劉金科,點了點頭,“如今令子已安全尋回,優曇和七妄也該會寺廟了。”
“天色已晚,法師若是不嫌,可否在府中住下,明日再趕回寺廟。”李氏聞言,便要勸留。
七妄剛要代師父開口拒絕。
劉金科便阻止了李氏的勸說,“娘子不必再勸,法師既然已決定。娘子不如為法師備些乾糧,讓法師路上用。”
“唉?也好。”李氏看了看夫君又看向優曇淡然的面容,只得一笑,“是夫君想得周全。”便抱着孩子轉身吩咐丫鬟讓廚房準備乾糧,想了想又親自前去打理。
劉金科的目光一直跟着李氏,直到看不見李氏的身影才轉過頭來,看了看七妄欲言又止的神色,笑道:“小師父不必疑惑,娘子她與僕人們只是忘了狐妖一事,只當是踏青時,有小妖劫了念恩,被法師所救。不過這樣也好,忘了便倒是不用多添憂心。”
見七妄還是有些遲疑,劉金科只得無奈笑笑:“娘子她,本性是不壞的。”
聞言七妄的皺着的眉才鬆了下來。優曇嘆了口氣:“忘了倒是件好事。”
不一時,李氏便取了包裹走了出來。
劉金科接過沖李氏一笑:“我去送兩位法師,你也站了一天,早早休息吧。”
李氏點頭答應,仍堅持目送着相公與優曇二人上了馬車后,才在帶着丫鬟回房。
*
“劉施主不必相送。”七妄見劉金科也要上馬車,有些疑惑。
優曇拍了拍七妄,搖頭。
劉金科掀起衣袍,落落大方地地上了馬車。
馬車上,優曇與七妄閉目打坐。劉金科與二人相對而坐,低頭看着一本書。
“法師,眾人都知虛空寺方丈一位自焚寂方丈圓寂后便一直空懸。金科卻無意中聽聞,四十年前,焚寂方丈閉關前夕,召見了兩位弟子,將住持之位交予明德法師,而方丈一位則是交予了他親自剃度的弟子。”
七妄未曾聽過這事。
說了這話后,劉金科卻是不再開口,優曇也未曾抬眸,只是看着經書。
一時間,只能聽見翻書的聲音。
過了一會,劉金科合上書冊,抬頭看了看優曇平靜的臉色,輕輕一笑,“只是,不知為何虛空寺方丈一位卻是空置多年。”
閑聊的語氣,劉金科看着師父的目光卻是一點也不輕鬆。
七妄皺眉。
優曇抬眸看向劉金科。
劉金科正色:“不知優曇法師為何拒絕方丈一位,退居北院。”
“施主,優曇能力不足以擔當。”優曇搖了搖頭,不想多談。
“法師過謙,法師高望,有目共睹。”劉金科聞言只是一笑,便不再過問。
七妄在一側聽得卻是滿腹驚訝,方丈空置一事寺中無人疑惑,只當焚寂法師聲望之盛,大德久念,無人願接替一職。竟是不知,還有這番緣由,而師父竟是方丈。
一路平穩的馬車顛簸了一下,車夫緊張地詢問可曾撞到,劉金科回答無礙后,又突然對着優曇開了口,“法師如何看待‘緣’一字?”
“可遇而不可求。”
“法師如何看待‘分’一字?”
“分為緣聚,緣起緣滅,強求不得。”
劉金科低下頭笑開:“的確是強求不得。”七妄不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笑,是和傾顏聽在到師傅說“往事如煙,不必深究”時一樣的笑,既像是苦澀又像釋然。
他和狐妖前輩。
直到夜色深沉,馬車才到了虛空寺,與劉金科告別,七妄和優曇上了石階。
“七妄,你覺得傾顏性格如何?”在七妄辭別師父時,七妄聽見優曇這樣問。
七妄不解,卻仍回憶傾顏前輩的言行,以及身上幾乎實質化的善業,低頭作答:“傾顏前輩,愛憎分明,亦有大德。”
“是嗎,那便好。”優曇低語,七妄聽不分明,只覺得師父的語氣有些欣慰,似乎話裏有話。
而這,他聽不明白。
“歇息吧。”
“是,師父晚安。”七妄合了門離開,他方才要合窗時,被優曇制止了。七妄看着窗外,有些不解,那裏與往日並無不同。
七妄離開后,優曇站在窗前看着正對着的枯樹,久久未語。
月亮掛在高處,月輝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