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33
“我很怕她,”楚昕富終於說,兩隻手不自覺地攥到一起,“到現在我還清晰地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家裏有個衣着華貴的女人,她長得很漂亮,頭髮總是挽得一絲不亂,穿着上好的衣裳,胭脂艷麗,戴着名貴的首飾。她時不時地出現,有時只是呆坐着,有時又饒有興緻地在看大人忙活。她那麼好看,但和其他人之間總像隔着層什麼,隔着那層東西,我就是看不清她。爹說她叫青玉,不會害我,但一想到這麼大個家只有我能看到她,我晚上就怕得睡不着覺,總覺得她就坐在床頭。”
想再看她一眼,想看到楚昕富口中的那個鮮活的青玉。
楚翹喝光了水,喉間並沒有被滋潤的感覺,反而更渴了,那是一種從今往後他都必須要學會壓制的渴望。
“對了,”為轉移那種心痛的渴望,他換了個話題,“紀隊長讓我問問你,最近有沒有回過老宅,就是你住院之前。”
其實不用問也知道結果的,但這會他倒是真想聽他親口說了。
楚昕富幾乎沒怎麼多想說:“回過一趟,呆不會就走了,我回去拿點東西。”
“那有沒有什麼比較特別的事?應該是在大槐樹附近發生的。”
“槐樹?我總共呆了沒十分鐘能有什麼事,你也不是不知道馮媽那人,每次過去都恨不得立馬把人轟走,我可惹不起她。”楚昕富絮叨了會,終於想起什麼,說:“哦,走時我倒是說了句,那個槐樹下面有一塊地方不長草,我就拿腳戳了兩下點給馮媽看,是不是長了蟲子之類的讓她注意點。還說呢,她當時一把把我拽走了,直接給我拽出了門去,喳喳呼呼的,也不知道那到底是誰家!紀逢舟就想知道這種無聊的事?”
“可能就是這種無聊的事吧,”楚翹站了起來,“我去把王媽叫進來,先去找趟紀隊,明天再來。”
“好。”楚昕富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楚翹走到門邊又停了下來,轉頭看楚昕富,楚昕富更加不解。
“爺爺,我想了下,”他說,“我喜歡她。”
“誰,馮媽?”
“青玉,”楚翹笑了下,年輕的臉上露出了俊朗的笑,“在這世上,我最喜歡她。”
楚昕富就像被什麼東西噎住了,看着自己孫子許久沒有展露的笑顏,直到他人都走了,他也沒能提上來那口氣。
宋益也因為腰傷在床上躺了兩天,白岫跟伺候月子似的一日三餐送到跟前,第三天她能起床了,洗了個澡出來就見白岫椅子也擺好了,工具也擺好了,等在那裏。
“你要幹什麼?”她掃了眼桌上的一排剪刀梳子吹風機,這些東西絕不是她家本有的,只能是他蓄謀已久的,“你人不走就算了,還往我家添這些沒用的東西?”
“我走,我走,”白岫抖了抖手裏的報紙,報紙中間被他剪了個大洞,“上次說想請妳吃頓臨別大餐不是沒吃成嗎。”
“那就不能再吃一頓嗎?不必非用這麼極端的方式代替吧。”
“妳那頭髮像狗啃的一樣。”
“你那拿剪刀的姿勢跟裁縫一樣。”
“我幫妳修一下好出門。”他和顏悅色。
“我現在就一個三等殘疾我能去哪啊。”她說著趕緊捂着腰,一副痛不欲生。
“去參加楚翹父親的葬禮。”
楚秀濤?宋益也疑惑,“他爸不是已經燒了嗎。”
“這次不一樣。”白岫把她拉過去按在椅子上,報紙中間的洞從她頭頂套進去。
宋益也倒也沒太掙扎,由着他梳頭髮。一下一下倒也不疼,還有點舒服。
等他換上剪刀,她認慫地吞了口口水,“我很愛我的頭髮。”
“放心,我就剪一點。”
“每個Tony老師都是這麼說的。”她嘟囔,嘟囔半天沒人理,自己也覺得沒勁。
沒想到白岫剪頭髮時還挺認真。她玩着手指頭,一想不對啊,為什麼呆會有什麼事,還得他告訴自己,這還真成她助理了?
她這顆腦袋少有地端正老實,動都不敢大動,可見她說心疼頭髮不是說假的。
可她對自己的寶貝頭髮下手不是更狠嗎?白岫兩指夾着一縷濕發,剪刀鋒利地劃過,他面沉似水,不知在想些什麼。
剪刀的摩擦聲刮蹭着耳膜,沒多會宋益也又受不了了。
“不是,你好歹也出點聲行嗎,要不放個歌,或者把我手機拿來,我無聊啊。”
“馬上就有聲音了。”他拿過吹風機,果然聲音還很大……
這怎麼覺得他還帶着點情緒呢?宋益也被他狂吹一通,不得不承認他這手速還真快,說修一點就修一點,而且效果意外地還不錯。
別以前真當過Tony吧?宋益也照着鏡子,白岫在掃地上的頭髮。
確定自己的寶貝頭髮沒短多少,心情也由陰轉晴,心情好了眼界彷彿也亮了不少,她兩天沒出屋,這客廳東西好像不止多了套洗剪吹啊。
“你這是弄了個什麼啊?”她邊抓着頭髮,邊晃蕩到牆角,在他平時打地鋪的那個地方,角落裏擺着只小小的箱子,四面是木頭,兩邊是玻璃,能看到裏面。
“是溫箱。”白岫把剪髮套裝收進專用的袋子裏,沒打算制止她。
果然,後面是有根電線,估計也是這塊離插頭近才擺這的。宋益也大為好奇,蹲過去往裏看,那溫箱一看就是新買的裏面乾淨的很,只有一顆蛋。
“你要養寵物?我家可不準養活物。”
“我原來的房子租約到期了,新房剛找好,妳要再話里話外的攆我,我可哭了。”
“你看你這人,怎麼還小心眼了。”宋益也好奇地瞧那顆蛋,她對這類東西也不了解,“這是什麼動物?蜥蜴啊?”
“是鳥。”白岫終於收拾完畢,擦着手過來。
“鳥?鳥吵死了。”她一臉嫌棄。
白岫在她邊上蹲下,一起看那顆溫箱裏的鳥蛋。那蛋比雞蛋小點,白白的,十分普通。
“妳能不能有點同情心?”他還嫌棄上她了。
“同情心是吧?”她拍拍他肩膀,笑得人心裏發毛,不知她又在打什麼算盤。宋益也咧着嘴,點了點頭,“行,就向你學習,多點同情心。”
什麼意思啊?陰陽怪氣的。白岫的嘴角提了提,他的笑還沒展開,便又是神情一凜。
“怎麼了?”宋益也的手還放在他肩上,她就是覺得手底下的肌肉繃緊了下,話就下意識地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