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迎新晚會
迎新晚會準時在下午四點開始,唯一一值得讓我們興奮的,只是它可以讓我們少上兩節課。
從小到大,凡是遇上各種公開的慶典必是少不了各種校領導一番高談闊論,冗長而無趣的開場白幾乎成了標配。校長講完副校長講,副校長講完主任講,主任講完學生會主席講,等他們輪番都講完了,迎新晚會也過去差不多快一個小時了。
我不得不承認節目的形式還挺多樣的,芭蕾舞、現代舞、舞台劇、相聲等等應有盡有,完全就是一個小型的春晚啊!讓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個練雜技的男孩子,身材瘦弱,卻把一個大缸耍的跟羽毛一樣靈巧。
我們班的節目排在倒數第四個,綵排的次數很少,因為大家的時間總對不在一起。好在詩歌分配下來字數少,大家基本都脫得了稿,只要情緒到了,就沒什麼太大的問題。
我心理素質向來不好,連這種集體出席的節目也是緊張到不行。舌頭不自覺的打哆嗦,手掌像是放在冰箱裏凍了半個小時。我生怕我一會兒一張嘴結結巴巴的毀了這場表演。
我又拿出我那兩句詞來,仔仔細細又背了兩遍。稿子已經被我蹂躪得看不出原形,破損的地方像是剛剛大戰了好幾場。我不知道後面的舞台上演什麼,光記得我不停地把底稿從口袋裏裝進去,拿出來,再裝進去,再拿出來。
陳滿站在我跟前,仔細的端詳了我半天,“不是吧你?一個迎新晚會就把你緊張成這樣?”
我給他個白眼,繼續着我的動作,“我忙着呢!你離我遠點兒,別來煩我!”
陳滿嘿嘿一笑,不但沒生氣,反而湊得更進了,我沒注意,一轉頭,他猛得在我耳邊“嘿”的一聲,嚇得我直接從椅子邊掉在地上,屁股被摔得火辣辣的疼。
我沖他大吼,“陳滿你是不是有病?你要嚇死我啊?”
周圍的人都回過頭來看我們。
他若無其事的沖我笑,一排白牙明晃晃的在我眼前晃。
滿臉得意的對我講,“怎麼樣?現在不緊張了吧?”
我愣了一下,對哦,怎麼不緊張了?罵他的時候舌頭也不打哆嗦了。
我扭過頭去,沒搭理他,心疼的揉了揉我已經摔成八瓣兒的屁股。
他鍥而不捨地站在我跟前,像是研究古文物一樣的盯着我。
“生氣了?”
我瞥了他一眼,沒好氣的回了他兩個字。
“沒有!”
他繼續恢復他那大大咧咧的笑容,安慰似的揉了揉我的頭髮,成功將我剛剛梳好的髮型揉成了雞窩。
他抵着我的頭,帶着溫和的語氣對我說:“看你這點兒膽量,怕什麼?你身後不還有我呢嘛?”
我抬頭看他,一雙眸子好像剛被大雨洗過一樣,清澈而純凈,嘴角微微帶着笑意,我第一次發現,他長得其實挺帥的。
他大搖大擺的走了,我卻站在原地動彈不得。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久久陷在他的話里出不來,心裏像是塞下了整整一瓶定心丸,感覺莫名其妙的踏實。
準備了幾天的迎新晚會,一眨眼的功夫就過去了。五班的雜技得了一等獎,八班的舞台劇得了二等獎,我們班的朗誦得了三等獎。我嚴重懷疑老王是不是賄賂評委了?說實話,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一個迎新晚會還要有獎項之分?又不是數學比賽,大家聚在一起欣賞才藝,為什麼非得分個高低之分?
但現實生活就是這樣,學習有高低之分,工作有高低之分,連養個寵物都要分貴賤,那人呢?人是不是也要分三六九等?
老王挺着油膩膩的大臉笑嘻嘻的進班的時候,本來就小的眼睛越發找不到了。
不過沒多久他就把那副隱藏不住的笑意強忍着收斂了起來,瞬間板着個臉對我們說:“大家這次表現的很不錯,老師很為你們驕傲,不過迎新晚會也過去了,你們也該收收心了,作業今天就不留了,你們回去記得把明天要上的函數預習一下,這是高考的重點也是難點,一個個的都長點兒心,別一天只知道玩。行了,都回家去吧!”
天氣漸漸涼了,連日頭都短了不少,晚會開完的時候已經將近七點了,等老王七扯八扯說完了一堆無關痛癢的話之後,天已經黑的伸手不見五指了。
回家的路上總會經過一條烏漆摸黑的小巷,因為是老城區,所以一直沒有路燈,兩旁沒有住戶,只有大片的灌木叢。
黑暗像是從路盡頭伸出的手,死死的把你拽在掌心,讓你動彈不得,又喊不出聲音。
對黑暗的恐懼應該是人類的天性,我自然沒有什麼例外的理由。
我站在光明與黑暗的分界線上,自行車的輪胎壓過那條線,再慢慢的退回來。這樣的時刻最容易滋生對惡的想像,連路邊的兩棵白楊樹都像是圖謀不軌的犯罪者。
往常雖是也會經過這條路,但好在放學的時候天還是亮着的,我還能就着太陽最後一點餘光,自然也沒覺得有什麼。
月亮靜靜地掛在那裏,散着昏暗的,幽幽的光。我打開手機向四周照着,卻發現並沒有什麼用,能見度還不到一米,連呼呼襲來的涼風都帶着惡意。
我鼓着身平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的決心,不出三秒就泄了氣。
好吧!我的慫超過了我的想像。
正在我以為我會這個路口猶豫整整一個晚上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嚓”的一聲。也許是因為剎車太急了,自行車的輪胎在地上劃出長長的一道拋物線。
我嚇一哆嗦,應聲回頭卻又是一張熟悉的面孔。
陳滿歪着頭,似笑非笑的瞅着我,“你還不走呆在這裏做什麼?你不會是大半夜站這裏賞風景吧?”
賞你個大頭鬼!
我朝他翻了個白眼,“你怎麼會在這裏?你家好像不在這個方向吧?”
他撇撇嘴,“我今天就想走這條路,不行啊?”
“行行行,怎麼不行,路又不是我家開的,你想走哪裏走哪裏,關我什麼事?”
他從新踩起腳蹬,往前挪了兩步,“你要賞風景就繼續吧,我先走了!”
“哎……”
我在背後喊他,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說什麼,說我怕黑,問他能不能和我一起走?不行不行,他肯定又要嘲笑我,再藉機恐嚇我,捉弄我,我是肯定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的!
我心裏正想着如何找個說辭的時候,我似乎聽到了他笑了一聲,有一陣很重的氣息聲,但很快就被他收斂回去,他板著臉回頭愁瞅我,“幹嘛叫出了人又不說話?我給你三秒鐘時間,你要是再不跟上來我可真走了!”
我朝他的背影做了個鬼臉,嗷嗷咬了他好幾下,然後乖乖地跟着上去。
我不知道,這條路是不是因為有了熟悉的人在你身邊,所以本來以為看不見盡頭的路,似乎也沒有那麼漫長了。
樹的背影不再蓄勢待發,連風的惡意也消散了,天邊那抹慘淡的白光,似乎也柔和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