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自作孽不可活
為歷屆新生召開迎新晚會,已經成了一中的傳統。然而對於校領導長篇大論的演講大會,我們並沒有什麼參與的激情。
可是文藝匯演每個班至少需要報一項,不管你是獨唱、合唱、表演、相聲、彈奏、朗誦,哪怕你是上去背一段課文也行,只要你不怕丟人。
組織委員一籌莫展,文藝委員束手無策,而這大任明顯又落在了陳滿這個班長的身上。
陳滿成為班長,完全是老王一廂情願的想法,大部分原因是因為他學習好,且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其他人不願意接這個苦活,自然全票通過,哪管他自己願不願意。
班長這個活累死累活卻又不討好,一邊做着老師的傳音筒,一邊還得當著同學們的擋箭牌。雖然我當時也給陳滿投了一票,陳滿成為班長,我也是“元兇”之一。
當然,我上面說的這些是別的班的班長,陳滿不一樣,他又聰明又懶惰,督促學習的事一向交給學習委員去管,收作業的事交給各科的課代表去管,集體活動交給組織委員去做,他一向樂得清閑,除非是像現在這種所有人都束手無策的時候,否則他向來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
為了這次的迎新晚會,班級幹部連着開會討論了好幾天,卻也沒討論出個什麼結果。
文藝委員迪香練了十年的芭蕾舞,可偏偏在一個星期前把腳扭了。她一個個追着那些平日裏說自己有點才藝的人,苦口婆心的勸他們答應上台演出,為班級的榮譽貢獻一份力量。可她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也沒人願意搭理她。
其實我理解這些人,頂着班級的榮譽,在一些素未謀面的人面前展現才藝,表現得好了自然皆大歡喜,要是沒得上獎又感覺自己成了罪魁禍首。雖然不一定有人會怪他,但是自己心裏那個坎卻不一定過得去。
陳滿建議全班一起上,畢竟是迎新晚會,大家集體亮個相。可是一個班加起來四十多號人,該報什麼呢?演話劇的話舞台亂鬨哄的,也沒有那麼多角色可以分配啊。報合唱吧,又遭到了全員抵制,一班報合唱,二班報合唱,一個年級有一半都是合唱,對於這種爛大街的表演形式,提出者迪香被迎面潑了一盆冷水。
陳滿提議投票決定,可投了好幾次都沒個結果,每個項目都有六七個投的,投下來平票的項目就有三四個。
工作進程一籌莫展,學校學生會那邊卻天天催着出個結果。
我發誓我真沒打算管這閑事,只是陳滿這幾天坐在我身邊一言不發,眉心冒着兩條黑線,我生怕他什麼時候原地爆發了先把離他最近的我給炸了。
我試探着,小心翼翼的說了一句,“我有個提議。”
他持續黑着臉,沒轉過頭來。
“說吧!”他甩給我兩個字。
“要不我們朗誦吧?選現代詩,不要長篇大論,選短詩,每人一兩句,卻都是一個獨立的故事,背景音樂挑兩個會樂器的現場彈奏,你覺得怎麼樣?”
他轉過頭來,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可行。”
意外的是,我的提議被一舉通過了。拉小提琴阿美和彈鋼琴王珂因為不想背詩,自願選擇了給我們伴奏。彈奏的曲目選擇了耳熟能詳的步步高廣告的主題曲《我在那個角落患過傷風》。
而選擇什麼樣的現代詩這項重任落在了陳滿和我這個挑頭者的身上。
我抱着一本《國內外現代詩大全》翻來翻去,深深感到“自作孽,不可活”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大家都放學回家了,整個班級只剩下我和陳滿,黃昏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教室,照的整個人都懶洋洋的。
我看着別人空空的座位,一臉幽怨的瞪着陳滿,“我又不是班委,為什麼這苦差事是我來做啊?”
他坐在我跟前,半靠在桌子上,手裏的書又翻過去一頁,緩緩的和我說,“這提議是你想出來的,自然還是你最有想法,這項任務交給你是大家對你的信賴。況且,我不是還在這裏陪着你找嘛!”
我白他一眼,心裏真想拿根針把我的嘴縫起來,讓我再多嘴。
過了半晌,我們的工作再次陷入了瓶頸。短篇幅的詩實在是太少了,而稍稍長一點的節目的時間就會拉長很多。如果每個人一分鐘,光我們班演完就要半個多小時,估計到那個時候,台底下的觀眾都能拿礦泉水瓶子把我們砸死。
“這也太少了,咱倆加起來才只有十幾篇,根本不夠咱們四十多個人分的啊!”
陳滿的那一本也已經進入了二刷模式,他贊同的點點頭,“不如我們我們選幾個長篇幅的片段,找幾個意境相同的串在一起,每個人的時間控制在二十秒以內,怎麼樣?”
我點點頭,“可行!”
“那咱倆先來演示一遍,看看效果怎麼樣。”
陳滿懶得再找,隨便讀了一個。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不是生與死,
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卻不知道我愛……”
我看着他,空氣突然變得沉默而尷尬。
我乾咳一聲,“你這詩……高平跟老王聽到應該會被氣到中風吧?”
他難得紅了臉,撓了撓頭,“剛剛沒看清楚,咱們換一首。”
他翻了兩頁,找了一首,先在心裏細細地讀了一遍,確保沒有什麼問題。
“如果生活不夠慷慨,
我們也不必回報吝嗇。
何必細細的盤算着,
付出和得到的哪個多。
如果能夠大方,
何必顯得猥瑣。
如果能夠瀟洒,
何必選擇寂寞。
獲得是一種滿足,
給予是一種緣分。”
我隨即也找了一首,感覺上和這首搭得很。
“假如你不夠快樂,
也不要把眉頭深鎖。
人生本來短暫,
為什麼還要栽培苦澀。
打開塵封的門窗,
讓陽光雨露灑遍每個角落。
走向生命的原野,
讓風兒熨平前額。
博大可以稀釋憂愁,
深色能夠覆蓋淺色。”
他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容,眼睛半眯着,盯着地上即將消散的斜陽,好像在聽,又好像沒有在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