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你還有我

不知睡了多久，狄無塵昏昏沉沉的醒來，她臉上的淚痕始終未乾。

爹，娘，青兒，都走了嗎？

多麼希望，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可這一切，明明就發生在她的眼前，她終於，成了孤兒，成了孤家寡人！

父母在，尚有來處，父母去，何處是歸途？她的來處，在哪裏？她的歸途，又是哪裏？

她的心從未變過，她只想當狄無塵，可是青兒不在了，狄無塵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她來仙界，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和他們重逢，現在，再也沒有機會了。

該何去何從？

原來的她，一直忙忙碌碌，時間如梭，不過年余。跟人間的四百多年，如何能比？她從來都沒有發覺，原來時間，如此難熬。

不想睜眼，只是聽到外面有雨聲。雨一滴一滴的落下，不知落了多少滴。這一日，過了多久了？過了半天了么？過了一個時辰么？還是只過了一刻？

原來，一個時辰復一個時辰，一天復一天，一年復一年，是這麼的難熬，尤其，是在等一個可能不會歸來的人的時候！

爹，娘，青兒，一定很恨她吧？恨她讓他們等了那麼久，那麼久！

爹在戰場上害怕了？他說你他害怕人和人的互相殘殺！

娘也怕了吧？娘當年連殺雞都怕，都是爹幫她，她哪來的勇氣執劍自刎呢？也是因為恨無塵么？

青兒！青兒竟然也上了戰場！她一定更害怕了吧？她之前一直都要無塵哥哥保護的，就是打雷，她也要縮到他的胳膊底下。

“是我太自私了嗎？”嘶啞的聲音在空中回蕩，聽得自己都有些心驚。當她知道自己是女仙的時候，只想自己，明明知道人的壽命只有幾十年，明明知道歲月漫長，自己的念頭很難實現，仍是去做了。

“你們恨我嗎？”也許是恨的吧？不，一定是恨的！她縮成了一團，淚水又不住的流了下來。

“恨我，所以不要我！所以拒絕我，不讓我救他們！一切，都怪我！怪我！”狄無塵繼續掩面而泣，嗚咽着，如同一隻受傷的小獸。

“跟我走，去看你的爹娘和青兒！”白念離忽然出了聲。任何安慰，此刻都是徒勞，不如帶她去人間。

“嗯？”狄無塵不可置信的睜開了腫脹無比的眼睛，看着白念離，已經止住了哭聲，卻仍止不住抽泣。

“不去？”白念離微微挑眉。

“我去，我去，我去！”雖然心中疑竇叢生，狄無塵仍是爬了起來，身子卻一虛，險些摔倒在地，被白念離一把抱在懷裏。狄無塵這才發現，她原來身處龍脊。

“走！”白念離說著，便騰了雲，一路抱着狄無塵前行。狄無塵一直以男人自居，何況眼下有心事，也不覺得彆扭。

“我爹娘，還有青兒，還活着？”狄無塵心中不斷猜測，有幾分喜，又有幾分憂，想問，又害怕，終於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活着。”白念離道。

“怎會？”狄無塵明明親眼看着三人慘死在自己的面前！但是，若是真的，豈不是更好？

“已經進入輪迴，投胎轉世。”白念離淡淡解釋道。

狄無塵明了，心中一痛，終究還是死了！於是一路無話。

二人首先看到了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面容依稀有幾分狄風的樣子，“這是，我爹？”

“也可。”白念離道。

這也可是什麼意思？狄無塵白了白念離一眼，卻見不遠處正走過來一個十幾歲的少女，看着容貌，分明是母親的幼年模樣！

“不是才投胎轉世？怎麼就這大了？”狄無塵有些不解。

“你已昏睡十幾日。”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可不就是十幾歲！

“明哥哥，這是我跟娘學做的果子，你嘗嘗。”那個少女拿出一個手帕，層層剝開裏面放了一個油麵果子。

“小蘭做的，一定好吃！”被喚做明哥哥的少年一口咬了下去，眉頭卻皺了起來。

“不好吃嗎？”少女的臉皺了起來，“我嘗嘗！”。

“騙你的，好吃好吃！我要全吃掉！”少年將剩餘的點心全部塞進嘴裏，費力的嚼了起來。

“一定不好吃！我爹說我娘最開始做的東西不是甜了就是咸了要不就是硬得咬不動，費牙，他就是這麼一路吃過來的。”狄無塵說著，眼睛不禁濕潤了。

“你還要去看看青兒嗎？”待這二人戀戀不捨的分別，各自回家，白念離才開口問道。

“嗯！”雖有些不舍，狄無塵仍是轉了身，跟上了白念離。

白念離又將狄無塵帶到一個小小的村落，一個男孩正拿了一個銀簪幫一個女孩插在頭上。

“我好看嗎？”女孩揚起臉來，正是青兒。

“好看！在大山哥哥眼裏，春桃妹妹是最好看的！”男孩笑嘻嘻的說著。

狄無塵看了男孩的臉，不由得愣了，竟然和當初的自己一般無二。

“他長得和我一樣！”狄無塵說道。

“不一樣！”白念離道，“這本來就是他的樣子。你被封入他的魂魄之中，隨之轉世輪迴，你的封印解除，凡人之體便因為承受不住仙力，立刻煙消雲散了。”

“如此說來，狄無塵，早就死了！”狄無塵道，“他們這一生......”

“喜樂無憂！”白念離說道。

“嗯，這是爹娘和青兒盼了好幾百年的日子。”狄無塵已然淚目，這才是父母和青兒希望的生活，不禁心中自責不已，“是我太自私了！讓他們受了幾百年的苦！”

“非也。”白念離道，“正是由於幾百年內，他們行善布施，廣積福德，才有了這一世的平安喜樂。”

“真的？”如此說，狄無塵的內疚確實減輕了許多。

“你不信我？”白念離略一挑眉。

“信！你是仙尊，我自然信你！”狄無塵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狄無塵真的死了！”說著，卻又不禁迷茫起來，“那我又是誰？”

“你是梨花，白梨花！”白念離低着頭，將她看進眼裏。不知為何，狄無塵沒有身為白梨花的自覺，他竟有幾分不悅！

梨花心中不禁一陣慌亂。“我是天兒的娘，我還要去救天兒！”她這些日子傷心不已，竟然把天兒都忘了，實在不該！說罷便乘雲而行。

有些事情，放下雖難，卻仍是要放下的，比如過去，人，要往前看，仙有何嘗不是？父親教給他的道理，一直都很有用。

不知為何，腦海中卻忽然現出天兒喊她娘，又抱着白念離的腿連連喊爹的情形，心裏一暖，在仙界，她並不孤單。

待師父恢復，便可以救得天兒，那麼之後呢？她還可以做些什麼？

梨花的耳邊不由得又響起青兒臨終時的話語。青兒有了法力，平息戰亂，她現在成為神仙，又是聖女的徒弟，自然該幫助聖女完成心愿！她可以幫助聖女，使修鍊醫療之法在仙界廣為傳播。

從此，世間再無狄無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