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送別
1）
未然身上穿着白天的短襯衫，夜晚的涼風習習，未然不禁有些打顫，孟潮心疼地摟着她。
“要不你先回去，我在這兒等着華子。”
“不行，我也要等……”
“吱呀”一聲，亮紅色的辦公室門拉開。蘇華和教導主任前後從辦公室出來。蘇華的臉色陰沉，目光獃滯。教導主任則面目慈祥，邊走邊拍着蘇華的肩膀，“好好準備高考，下次這種幫別人頂罪的事情就不要再做了啊!我了解你們這個年齡段的人，總是容易陷入一些感情問題。”
“賤人蘇!”未然抬頭看見蘇華出來，激動地叫道。教導主任偏過頭，犀利的眼光掃射到孟潮放在未然胳膊上的手，未然意識到教導主任的目光，急忙叫道：“主任好!”轉移他的注意力，並把孟潮的手拿開。
“嗯！”教導主任的視線如未然所願轉移到她的臉上，停留幾秒又轉移到孟潮臉上，“快回家吧！這晚上的涼氣下來了！高考前要保護好自己的身體。”
“嗯嗯！”未然急忙點頭。
“還有，”剛走出幾步，教導主任忽然轉過頭，“最後這二十幾天了，你們……”他的手指着未然和孟潮兩人，視為警告。
未然剛放下的心再次被提起來。
“嗯嗯！”未然用力地點頭並拉着孟潮一起點。
“你真是可愛啊！哈哈哈！”教導主任走後，孟潮爆發出憋了很久的笑，“真是戲精。”
“哎！賤人蘇呢？”未然四處張望，發現不見了蘇華的身影。
2）
夜晚的火車站仍然抵不住人群的嘈雜和喧嚷。各列火車到站、進站、出站的廣播提醒聲，行李箱摩擦地面的聲音，人群互相催促、吵罵、呢喃聲……泡麵味兒、各種零食味兒混雜在一起在有限的空間內肆意流竄。
“小爽、小爽……”
蘇華一眼就鎖定了正在候車的孫小爽，大聲地朝候車室里的孫小爽嚷道。他被工作人員阻止在外面，“對不起，您不是乘車人，沒有票是不能進去的。”
孫小爽聽到蘇華的聲音，轉頭，不禁有些詫異，“這個男生真是……但他始終不是……”
“小爽，我來送送你。”蘇華舉起手裏的袋子，裏面裝着各種零食和水果。
孫小爽只是淡淡地點點頭，卻並沒有起身的意圖，她伸出手，對着蘇華，向外揮，示意他走開。
“我……”蘇華看到孫小爽眼睛遍佈血絲，沒有焦點，白皙的臉龐近乎透明，嘴唇血色全無。較之上次，更加顯得憔悴和消瘦像是被霜打了的玫瑰花，更像是一碰就會破碎的瓷娃娃，他的心像是被外力擠壓，不斷地壓縮着。
“那是誰？是那個人嗎？”孫小爽的媽媽皺着眉頭，眼睛充滿敵意，瞪着站在外面的蘇華。
“那個人?”孫小爽知道媽媽指的是誰，她冷笑一聲，賭氣般地回道，“是又怎麼樣？”
“你……”孫小爽的媽媽看着女兒空洞的眼睛中竟朝自己射出一絲恨意，她咬着牙，腮幫鼓起，從座位上跳起，“你別用這種語氣跟我講話，我和你爸爸我們兩個為了你，臉都沒地方放了！你……”
“你們都只顧着你們的面子，那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孫小爽一想起孩子被醫生從自己身體中分離出去，心就一陣陣地刺痛，她捂着臉，瘦削的背上下抖動着，傳出陣陣低沉的嗚咽。
“唉！”
孫媽媽看到女兒的樣子，剛到嘴邊的犀利的話語被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她無奈地重新坐下，憤怒被女兒的哭泣徹底抽走。
這時，一直沉默的孫爸爸站起來，朝蘇華走去，“啪!”一聲響亮的巴掌聲令周邊乘客匆忙雜亂的腳步停滯，包括孫小爽的哭泣。
“這巴掌是我幫你的父母教你什麼是責任。”
“我……”
蘇華還沒來得及解釋，孫爸爸已經邁着余怒未消的步子站到母女二人眼前。
“走!”他拉起箱子，嘴裏仍舊不斷噴出難聽的語句。
孫小爽被父親過激的反應嚇蒙。
“爸，你幹嘛？”
“到現在你還準備護着他，走!回去再找你算賬。”
隨後拽着孫小爽的胳膊，硬拉着她排隊。
“輕點兒，孩子才剛剛……”
“閉嘴，都是你慣的。”
孫小爽走之前回頭看了蘇華一眼，她突然驚覺，自己和蘇華註定是愛情中的失敗者，甚至是乞討者，他們無法得到自己所愛，卻心甘情願地為他們粉身碎骨。
進入口的最後一刻，她對蘇華，這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自己不愛的人強硬地扯出一絲微笑，除了感同身受的憐憫和同情，她什麼也給不了他。
難道這就是自己錯愛的代價，離開孟潮、離開這個她從小到大成長的地方……孫小爽在心裏反覆地咀嚼着。
3）
“小爽……”蘇華鋪捉到孫小爽最後留下的微笑，那麼陌生，那麼地冰冷。他的心再次收縮，想起自己第一次遇見小爽時，她的笑，那麼單純，那麼溫暖。
那是蘇華剛剛作為轉校生進入這個學校時。他經歷了父母的離異，被母親帶着離開周邊熟悉的人和物，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他渴望與周邊的人交流溝通，從他們那裏獲得溫暖。
但是教室里的同學長期被繁重的學習壓迫着，並沒有因為他的到來而顯得活躍，依舊死氣沉沉。他們低着頭，唰唰地做着眼前的試卷。蘇華站在講台上，手足無措。
“難道我的魅力這麼小。”蘇華暗自躊躇着，“我可是妥妥的一枚帥哥啊！”
蘇華的確很帥，算是美男子，一米八的身高標配着運動員的四肢。輪廓分明的臉龐充斥着健康的小麥色，高挺的鼻樑兩側嵌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嘴唇飽滿，透着青春的氣息。
“同學，後面有座位。”一個溫柔的聲音截斷他的胡思亂想，自我質疑。
蘇華轉頭看見孫小爽，天藍色的裙子與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完美契合，蒲扇一般的眼睫毛上下撲閃着，中間鑲着靈動的大眼睛。她正用蓮藕般的胳膊托着小巧的瓜子臉，頭歪着，盯着自己。
“謝謝！”
蘇華經過孫小爽時，由衷地感謝道。
“噗嗤……”孫小爽被蘇華呆萌的表情逗得大笑起來，露出嵌在粉色牙齦上的潔白整齊的牙齒，“你還挺客氣!同學嘛！”
“嘿嘿！”蘇華感覺她的笑就像是一股暖流，注入自己已經結冰的洋麵上，他摸着頭傻傻地笑着。
第一次相見，孫小爽的笑之於蘇華的是新生，而這最後一次，則是毀滅。
蘇華將孫小爽的痛苦全部歸咎於那個傷害他的人，決定為孫小爽做最後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