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出事

第77章 出事

這下,陸青和卿吟齊齊向我看過來,面上都有訝然的神色。

“合合城?”卿吟仰臉沉思一下,不確定地說道:“我從小背過城池圖鑑,知道有一個叫雲合城的地方,位於沂國西南,據說極其偏遠,外面銜接都是古山。”

“雲合城?”我微微一怔。

“雲合城就是合合城。”陸青輕聲肯定,“我搜集的民間地圖裏,還有一些百姓這麼稱呼,似乎是幾十年前就改了稱謂。”

“是嘛,那估計很久了。”卿吟了悟一般點頭,敬佩贊道:“陸青哥,你什麼都知道,若是我爹的兒子,他應該高興壞了。”

“偶然得知而已。”陸青淡然笑笑,轉過頭,帶着幾分疑慮問我:“不知小妹為何提及這個?”

我正在出神思考——如果合合城早就改名叫雲合城,那本記載龍鳳祭廟的書不知是何時所寫的,子夜族現在是否還存在……

猛地聽到他發問,我一時怔愣,連忙笑笑道:“沒什麼。我在書里看到的,隨口問問。”

陸青眸中雖有疑色一掠而過,但依舊不動聲色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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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包間用茶期間,說是給陸青踐行,實則是卿吟拉着我們打聽韓二的各類消息,我絞盡腦汁地回憶起以前的事,疲於應付。陸青在旁,神情淡淡,說的不多,但提及韓二在軍營里的英武表現,卻令見多識廣的大小姐激動地兩眼發光。

榨乾了最後一滴有用信息,卿吟才意猶未盡地提出要走。我們剛走出門,忽然聽到樓下傳來一些聽不清的爭執,順着樓梯往下望去,正巧看見一個中年男子將一個年輕男子匆匆推搡出門,那年輕男子還試圖扭身說著什麼,卻抵不過中年男子壓抑的一臉怒氣,欲言又止下,垂頭喪氣地離開。

我認出那年輕的正是這茶樓的大少爺陶正。

“真是難得,居然能看到陶正跟他爹爭執。他平時最講究禮儀教數,對他爹簡直是言聽計從的。”卿吟嘖嘖兩聲,頗為稀奇,興緻勃勃地問送行小二:“你家大少爺和他爹爭什麼?”

小二苦着臉,賠笑道:“老爺和少爺的事,小的怎麼會知道。”

“也是。算了,我下次自己去問他。”卿吟也沒為難他,擺擺手讓他走了。

茶樓門口,我們與她告別。因為想着司夜那封信,我一路也沒有怎麼說話,靜默地回了府。

“小妹。”進了將軍府內院,陸青忽然出聲叫住我。

“啊?”我心神恍惚地回道。

他定定看着我,長眸里隱着看不出的情緒,過了一會兒,才緩緩垂眼,“沒什麼。”

“嗯,那我先走了。”我說著,連忙抬腳就走,一來是尋思着屋裏好似有一本沂國城標的圖冊,二來……也想避開與他單獨相處。

走到西院隔門時,我餘光瞥到陸青似乎還在往這邊看來,雖然短短一瞬,看不清,但走了幾步后,終究還是覺得心裏不安。於是我輕手輕腳回去,悄悄探頭去看——他剛才站的地方已然空無一人,怔了一下,我莫名地覺得鬆了口氣。

回到屋內,我翻找出圖冊,找到西南邊境雲合城的位置后,一時間覺得有點頭疼。以現在的交通條件,那裏距離鉞氏鎮簡直不是一個遙遠可以形容。且不說去了不一定能問到子夜族及祭廟的事,單是要說服家人容許我千里迢迢過去,就需要費些腦子。

最便於尋找線索的方法,當然是我自己偷偷前往,這樣一來,為路程需做的準備必定少不了。

即便一切順利,若真的找到線索回去現代,我能當場毫不猶豫地抽身離開,無視留給身後親人們的痛苦嗎?我嘆了口氣,若是擱在剛來那會兒,我此時一定會因為這個線索的到來歡呼雀躍,現在呢,心底雖也有久尋得獲的欣喜,但同時也生出一份惆悵,似乎……也沒有想像中那麼渴望。

算了,那些事以後再想吧,畢竟這些線索有沒有用都還未可知呢。我靜了靜心,提筆給司夜回了信——讓他繼續幫我留意龍鳳祭廟的事,若有那寫書人的信息也一併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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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陸青少爺來了,在門口。”晚上,我把給司夜的信剛托秋香送出去,她回來時,一邊看着門外一邊低聲說道。

“請他進來吧。”我心中似有感應,並不訝異。

秋香點點頭,連忙出去通報。沒一會兒,陸青進來,秋香隨即看了我們一眼,稱事離開。

陸青在我對面不遠處站着,卸下兵甲的他,少了一身寒澈銳氣,恢復了謙謙溫潤的氣質。

他默默看着我,片刻后終於開口:“小妹,之前卿吟在,我不便多問。你為何提及雲合城?有什麼可以幫你嗎?”

“不,沒有。”我幾乎是本能地立刻擺手。

關於要去雲合城一事,我並不想完全隱瞞,可目前還未能想好對家人的託辭。我可沒有把握,在陸青面前能隨口找理由而不被拆穿,況且,說不上為什麼,我潛意識裏不想讓他參與這件事。

陸青定定看着我,墨玉般剔透的眼眸里掠過一絲彷彿受傷的情緒,他垂下頭看向地面,輕聲道:“我別無它意。只是……若你需要什麼,我會儘力幫你。”

別人就罷了,我深知陸青性子裏其實有些清冷淡漠,並不是會情緒化“多管閑事”的人。他對我的事如此上心,我一瞬動容,語氣不知不覺中柔和許多,小聲回道:“真沒有什麼事。”

而他聽聞此言,沒有抬起頭來,只是身姿挺直地靜默站着,眼睛看着地面,不知想些什麼。

我猶豫了一下,不禁加了一句:“是……聽人說起,那邊有萬重古山,景緻特別,所以,才多問了一句。”

“是誰說起的?”他這才揚起下頜,眸色沉沉地盯着我。

我撓了撓頭,無奈道:“是……司夜。”

“司夜?”陸青似是想起了早上我藏信的情景,立即追問:“他為何突然說到那裏?”

我的頭好似氣球一樣鼓脹,本來想隨便說幾句應付一下,可一向淡漠的陸青今夜十分異常,居然刨根問底問個沒完。

“可能……可能他想出宮走走吧。”我胡亂找着理由,說道:“我之前邀請他出宮來玩,所以,他就留心一下特殊的風景吧,具體我也不知道。”

陸青怔了一下,面色慣常的平靜,看不出是相信還是不相信,但總算微一點頭,低聲道:“雲合城太遠了,若是小妹想看古山,我也會幫你留意。”

我暗自鬆了一口氣,扯扯嘴笑了一下,“謝陸青哥。”

“無妨。”他也笑了,面色舒展開來,眉目清朗,淡去了剛才進來時籠在身上那層莫名的孤意。

許久沒有兩人相處,我因另有心思,不能像以前那樣的坦然,強裝淡定道:“陸青哥,你明日去軒城,早些去休息吧。”

“嗯。”他揚起唇畔應道,眼神卻凝在我身上,動也不動。

“你,路上小心。”

“好。”他回道,見我做出疲倦打哈欠的樣子,才輕輕一笑,緩緩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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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一會兒,秋香就溜了進來,低聲笑說:“剛看陸青少爺一個人靜靜站在門口不知多久了,還以為你們倆在鬧脾氣,難怪這幾天氣氛都不對。可他剛出去時眉眼見笑的,你們是和好了?”

我苦笑一下:“哪有鬧脾氣,他是我兄長,都很正常。”

秋香看着我眼眸忽閃,卻抿着嘴兒,什麼都不說地轉身忙乎去了。

我嘆了一口氣,這丫頭,還真是不遺餘力地“操心”。不過連她都覺出氣氛不對,陸青真的是毫無感覺嗎?

如果他現在已然對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韓且歌情思深中,蒙蔽雙眼,那我是不是就必須找到合適的機會,明確斷了他的念頭,謹防他再繼續深陷?

我心中一痛,強制自己忽視難受的感覺,只想着,陸青這樣世間難得的剔透人兒,原本少時失母,父親嚴苛,就吃了不少苦,更應該有正常的感情,而不是把心思一早放錯人,將來徒增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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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我起身時,陸青早已動身出發了。他此行護送的東西很是機密,我問過陸叔,知道這一趟已經做下周密安排,陸青一到軒城便會來信告知,才放下心來。

而我,不管是為了回到現代,還是刻意轉移情緒,都要為重歸現代而認真行動了。

我鄭重地將司夜的書信夾在之前記錄線索的小本子上,梳理了一遍信息,決定好下一步探尋的方向。

接下來就開始細緻留意並學習生活中各類瑣事常識,包括怎麼生火做飯,錢幣使用寄存等等,以備出行之需。路途實在遙遠,我不得不提前準備,以免日後懵懂無知的,還沒到雲合城就折損在路上了。

因我問的太細太多,只一兩天,府內人就明顯感覺出了異樣。多虧我有意遮掩,偶爾夾帶學了點繡花、女德之類,眾人毫不懷疑我的目的,還誇我確實長大成人,不像以前那樣性子散漫。

我有次偶然還聽到廚房的趙媽跟丫鬟們擠眉弄眼地說,再怎麼性子古怪的小姐,到了快嫁人的時候,都是會逐漸有個女人的樣子的。我聽完一頭黑線,默默無言地離開八卦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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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之後,我還沒有新的頭緒,鉞氏鎮上卻發生了一件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消息是卿吟帶來的。

那天一早,她帶着神秘莫測的神情直奔我屋內,不像往日一樣大大咧咧,還沒坐下就邊走邊說,居然等秋香上完茶退下后,她才小心掩住了門,低低開口:“你之前在鎮裏書塾學習過一段時間吧?聽說那裏的夫子出事啦。”

我原本還在笑她今日異樣,聞言驟然一驚,急忙問道:“季蒼夫子出事了?”

“嗯,是這個名字。”卿吟想起來般點點頭,小聲道:“我本來一時好奇,就打聽了一下陶正那天的情況。他這個人,居然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和他爹爭執,太不可思議了。現在知道原因,才覺得理所當然。”

“陶正也卷進去了?到底是什麼事?”我心中惴惴不安,想起上次見面時,陶正還一直在書塾跟着季蒼夫子學習。難道,是書塾出了什麼問題?

“那倒不是。因為季蒼夫子被衙門的人秘密送到開曲縣了,陶正去求他爹幫忙,被攔了下來,聽說,這幾天都被關在家裏呢。”

開曲縣是鉞氏鎮的上屬管域,離這裏約莫二十里地,並不太遠。因鉞氏鎮屬於小鎮,未設公門,平素家長里短的事,都是鎮上幾個大戶人家和有名望的老鄉紳來解決的,只有事案嚴重,才會呈到開曲縣縣衙里去。

也就是說,季蒼夫子出的事,還不算是平凡小事。

記憶里的季蒼夫子總是一身素凈牙白衫,容顏清俊洒脫,氣質與世無爭。我實在不知,他這樣的人,還能惹下什麼事?

還未等我開口。卿吟附耳過來,極其神秘地問道:“且歌,你可知道昭和年間發生的文臣之變嗎?”

我艱難回想起看過的史書記載,老半天兒,才憶起少許。

昭和年間是當今聖上的爺爺,也就是才去世的先皇顏休之父永昭帝顏莫當權的那個時代。其間的文臣之變,史書略有提及,似乎是幾位文臣聯合永昭帝的弟弟遇湘王意圖不軌,但事情未成就很快敗露,帝王一怒之下,參與的文臣被全家抄斬,遇湘王也囚禁至死。

按理說,這件事是大事,但因為沒有掀起什麼風浪,倒也記錄不甚詳實。

我看着卿吟,遲疑的把所知信息說了出來。

“你看的那些記載都是處理過的。”卿吟眼睛滴溜溜一轉,悄悄說道:“我去年和爹走商的時候,偶然見過一本奇書,上面寫的跟外面流傳的情況完全不一樣,要不是我爹堅決不許,我就帶回來了。”

她繼續小聲說道:“那本書記載,昭和年間的文臣之變,是因為永昭帝聽信一個叫候奇的侍官讒言,誤殺了一名剛正不阿的老文臣。這人在朝中很有人緣,還有不少徒弟,故而引發了一堆文臣請願,求永昭帝處死候奇,昭告天下實情,還冤死老臣一個清白。候奇懷恨在心,又正逢遇湘王見朝中生亂心生不軌,於是設計謀划,竟把這些文臣都划入了亂黨之中,意圖一網打盡。要不是當年朝中有幾位一向中庸自保從不結派的老臣實在看不過眼,跳將出來,冒死點醒永昭帝,殺了候奇,還不知道要搭上多少無辜性命。”

我微微張嘴,驚道:“那,那我看到的,說是有幾位謀反的文臣已經被全家凌遲處死,是真是假?”

“是真。因為在永昭帝醒悟之前,他已經對三位領頭請願的文臣下手了。據說,他雖本性不暴虐,但是極其好面子,萬萬不肯承認自己錯了。況且那幾位文臣都被滿門抄斬,再無後人伸冤,所以,史書上就按照永昭帝的意思粉飾太平了。”

明明是君王之錯,不但讓臣子血流成河,還要他們蒙受永生永世的不白之冤,這等令人顛倒黑白之事,讓我現在聽到也不禁心生寒意。

“那,那這事跟季蒼夫子有什麼關聯呢?”我平復了一會兒,疑惑問道。

“被殺的三個臣子中,有一個姓季。”卿吟妙目流轉,帶着一點觸碰天機般的狡黠回道,“聽聞,有人告密,說季蒼夫子是僥倖逃脫的亂臣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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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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