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冤案
什麼?我瞪大眼睛,將信將疑道:“普天下姓氏相同的多了去了,總不會因為這個,就給人定罪吧?況且,況且……”
況且那三位文臣不是無罪冤死的嗎?我本想這樣說,可是話到嘴邊卻咽下去了。這裏不是現代……即便是冤死的,但當年聖上要他們滿門抄斬,有一人活着就是違抗軍令——不得不死。
卿吟撇嘴,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個中內情,只有那個暗地告密的人和縣令了解。”
“那……若是查不出證據來,季蒼夫子就沒事了吧。”
“有點懸,我聽家裏跑貨下人說,此事雖屬開曲縣初管,但臨縣開原縣的縣令也攪和進來了,好像是因為,他們縣裏前不久莫名其妙出了一條天示。”
“天示?”
“開原縣不久前有一處池水突然乾涸,池底露出了一塊通紅的石頭。這便罷了,那石頭上面還寫的有字,據說意指有險亂之象生於東南地,算起來,開曲縣鉞氏鎮就在開原縣東南方向,時間也和告密之時剛好對上。”
我嘆了一口氣,什麼天示,根據我在現代學習的歷史,這種事出現,一般都是人為設計,為造反或誣陷扯個幌子,還推說是上天旨意。但看卿吟這神秘兮兮的模樣,似乎還是有所忌憚的。若是連她這種不羈性格的人都半信半疑,那這裏的人多半也會相信一些吧。
可是,季蒼夫子來自南嶼,常年遊學,只近兩年在鉞氏鎮教書育人,若是那天示是有人刻意為之,為何會在開原縣出現,又為何要針對他呢?
“眼下是什麼情況?”我心中有點焦急。不同於卿吟,我畢竟在季蒼夫子身邊學習過一段時日,對他的風骨學識極其敬佩,實不想這等嵇康般郎艷獨絕的人物被人誣陷,遭遇不好的結局。
“我知道的就這麼多了。”卿吟回道,又補充了一句,“除了茶樓陶家,我家跑貨下人信息最靈通,估計現在能傳到外面的消息也就只有這些。”
茶樓?我想起卿吟剛提到,陶正正在為季蒼夫子的事跟他爹抗爭,那他是否會知道點別的消息呢?
我望向卿吟,她瞬間明白了我的意圖,晃了晃腦袋,“陶正被他爹關着呢。”
話音剛落,門口突然傳來了秋香的聲音,“小姐,陶家的大公子來拜訪你,現在在將軍府門口,外院王伯讓我來問你,可方便見嗎?”
我和卿吟面面相覷,她臉上露出訝然的表情,口中嘟囔道:“真是神奇,說什麼來什麼。不過,他即便能出門,來找你幹嗎?”
我搖搖頭,也是一臉茫然不知,但是眼下他來的正好,我正好可以問問季蒼夫子的事情,於是對秋香道:“快請他進來。”
“小姐,是請到前廳,還是……”
“就請到我屋旁的小側廳吧。”
秋香應了一聲,轉身離開了。
我和卿吟性格都不像一般人家正經的大家閨秀,所以平時並不拘泥,聚在我屋內說話的時間多。
可是,陶正是個大戶人家的成年男子,又循規蹈矩的,即便我屋內有屏風隔了內外,但畢竟是女子閨房,請他進來不合適。前廳的話又太大,門前下人們人來人往,不便說話。好在我屋旁有間小小的側廳,用來談話正好。
我和卿吟過去等了一會兒,秋香就帶着陶正匆匆過來了。
陶正見到卿吟,略微有些訝然,但依舊恭謙行禮后坐下。
他從讀書時起就是道德典範,如今依舊舉止有度。可細細看去,那面容端正的臉上,眉心不自覺地微蹙,倒不似往日那邊一絲不亂、鎮定自若的文士風範。
“陶正,你不是被禁足了嗎?怎麼今日還能出門?”還沒等他開口,卿吟已經迫不及待地問道。
陶正默了一下,沉聲道:“我請陽弟幫我,才能出來。”頓了頓,又道,“你既然知道我被禁足,那原因也該知曉了吧?”
卿吟點頭,坦言道:“我上次看見你和你爹爭執,就去……打聽了一下。現在,我和且歌都知道季蒼夫子的事了。”
他眸色一瞬黯淡,半晌,開口道:“知道了也好,我也省去前言。”
“可我們只知道季蒼夫子被送去了開曲縣,具體是怎麼回事?”我問道。
“其實我也不甚清楚。”陶正搖搖頭,無奈回道:“前幾天,季蒼夫子因身體不適,跟書塾這邊告假了兩日。可是兩天後卻還一直沒來。我平時里幫他負責雜事,自然要上門打聽。夫子家人無人應答,旁邊一個鄰居小聲告知,說他偶然之間,瞧見季蒼夫子夜裏被開曲縣的官兵秘密帶走了。”
陶正停了一下,繼續說道:“其後,我便着人刻意打聽。才知有人舉報,說夫子應了開原縣的天示,是亂臣後代,有不軌之心,被帶去審查。可是,一連幾日過去,夫子案宗沒有傳出半點消息,其安危實在難測。”
他說到這裏,輕嘆了一口氣,神色擔憂:“我本來準備上書開曲縣縣令,坦言為夫子作保——這些年來我一直在他身邊,夫子雖為人洒脫、不拘凡俗,但絕不是謀亂社稷之人。可我聽茶樓有人暗中提到,天示的謠傳已被呈到聖上那裏。如是這樣,我一個商賈之子孤身前往,說話定然毫無分量。於是,我去請求我爹,想借用他多年為商的官場關係,探探虛實,並協助夫子解除牢獄之災。但……我爹說,這種事我們家絕對不能沾惹,不但不肯出面,甚至還把我關了起來。”
卿吟皺皺眉,理所應當道:“你爹說的沒錯。我們這些做生意的,家裏再有錢,也不能跟權勢抗爭,即便是開曲縣的小小縣令,也得罪不起。況且,這事跟江山社稷有關,還有水中天示,哪怕是謠傳,也能輕易就毀了多年家族積累。”
“你此言過於自私。”陶正臉色驟然漲紅,眸中劃過一絲不悅,顫抖着說道:“我自小通讀聖書,學聖人禮,遵賢者言。如今師父有難,我一介學子,只明哲保身,不理不問,與那些絲毫沒有啟蒙開智的人有什麼區別,甚至……甚至可說是個勢利小人。”。
“陶正,你別激動。”我連忙安撫道:“卿吟家也是做生意的,說的也有道理。”
“哼,你現在妄自逞強,等到時候,你捲入其中,危及全家性命,看你還有沒有現在這副氣勢。”卿吟冷嘲道。
她雖然是個富家小姐,平素里肆意妄為,但經過一年走商,心智成熟了不少,尤其是見的人情世故多了,想的也不免比只在鉞氏鎮鑽研聖賢書的陶正更加現實。
陶正起初面上有些惱怒,額上爆出青筋,定定看着卿吟不出聲,但他也不是愚昧之人,過了一會兒漸漸冷靜下來,神情不定,遲疑開口:“夫子是被人誣陷,並非實罪,又怎麼……怎麼會連累到我們家。”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卿吟不依不饒道。
見兩人僵持着,我有心緩和氣氛,同時卻也有事要問,便插口道:“陶正,你今日好不容易出門就來找我,可是有什麼打算?”
“我……”陶正張了張嘴,眸中黯淡,沮喪地垂下頭去。
“我明白了。”卿吟看他這樣,眼睛一轉,直言問道:“你是不是想來找且歌,利用她的郡主身份增加分量,跟你一起上書去救季蒼夫子?”
陶正身軀微僵,應是被說中了心思。但他立刻半垂眼瞼,低聲道:“原是如此,可現在……就算了,我縱使力微不濟,也不想連累家中和韓小姐。”
說罷,他猛地站起身來,臉上一片灰暗,“卿小姐,你也許說的沒錯,是我考慮不周,今日貿然叨擾,這就告辭了。”
“你等等。”我見他這頹態,有些不忍,“我沒說不幫忙。”
他猛地抬頭,眸中掠過一絲驚喜,但轉瞬又消逝在黯淡的眸底,遲疑道:“可是……”
“且歌,這個忙你幫不了。”卿吟卻絲毫不顧及陶正的感受,一把拉住我,語氣堅定地說道。
我面上有些訝然,不知道她為何如此肯定,但還是輕聲提醒道:“季蒼夫子也是我的老師,於情於理我也應該出手幫忙。”
“如果你以郡主身份去見縣令,沒準會害了夫子。”卿吟言語清晰地說道。
“為何?”我和陶正俱是一驚,問道。
卿吟一撇嘴后,正色道:“你們忘了季蒼夫子被扣的是什麼罪名?且歌的爹又是什麼身份?若是聖上不相信謠言那套便罷了,但凡他有一絲懷疑,且歌的爹又是國之大將,重兵在手,那季蒼夫子勾結重臣,意圖不軌,豈不是很容易被無中生有?”
她說的話,我之前並沒有想到。此時聽到,卻是愣在當場,後知後覺地冒出冷汗。
在場的人,沒人比我清楚,當今的聖上是個多麼疑心、忌憚重臣權勢的人了。
我雖自詡在這個時代已有時日,思維方式和這裏的人越來越像,但還是剛回家沒多久,輕易就忘了這等隱晦的關係。
陶正雖未經官場,素來坦然正色,卻也不傻,一瞬就明白卿吟所言不假,面上頹色中又多了幾分驚白。
“那,那我……”他躲閃地看了我一眼,小聲道:“我這便回去了,你們只當我沒有來過。”說罷,轉身要走。
“你要自己去上書?”我叫住他。
他腳步一滯,默了片刻,緩慢卻堅定地點點頭,“夫子在此無親無故,若是我不能略盡綿薄之力,他一但有什麼閃失,我定會終身後悔。”
“你也別急。”卿吟也有些感動,難得緩和了語氣,輕聲道:“我說的不過是一種可能,提醒你不要冒失。且歌雖然不能以郡主之名和你一起上書,但我們可以一起想想辦法的。”
我也隨即點頭道:“對,你先不要輕舉妄動,讓我們再想想辦法。”
陶正望着我們,沒有回復,卻忽然工工整整長鞠一禮,隨即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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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吟走後,我獨自在府內園子裏站着思考,愁眉不展。若是之前,這事還可以問問陸青,可是……現在只能靠自己了。我畢竟不是這裏人,不盡然了解君臣間的利害關係,琢磨半天也想不出什麼合適的法子來,只能徒增惆悵。
就在我不自覺的長吁短嘆中,餘光瞥到娘不知何時站在了身側。
“我叫了你好多聲,想什麼呢,這麼出神?”娘嗔怪道。
“沒什麼。”我連忙應道。
“我聽說,陶家老大今天過來找你。”娘漫不經心地說道。
“嗯。”
“你跟他之前同窗,後面還有來往?”
“哦,也沒有什麼,偶爾來往。”
“那……聽王伯說,他急忙忙地來找你,是有什麼事呢?”娘淡淡問道,偏過頭來,臉色再正常不多,眼神里卻帶着一股莫測的神情。
我本來漫不經心地回答着,此時猛然領悟,不由得無奈。
原來,娘這是在變相打聽我的交際問題,估計因為陶正是個男子,她有心想問,又不好表現的明顯,才做出這副貌似很不在意的模樣。
“他找我……”我原本想要隨口扯個理由敷衍過去,但看着娘的面容,突然心念一動。既然,我沒有想到什麼辦法,而這件事很可能會牽扯到家族利益甚至安危,我是不是應該如實告知?
“什麼事?”娘等了等,未聽到回應,又忍不住問道。
我看着她柔和的容顏,想到她平日裏的開明寬容,一剎那決定將這件事說出來。
不管怎樣,娘的社會經驗都比我要豐富的多。此事,即便是她不准許我參與,我也要聽一聽理由,知道雷區有哪些,以便繞開之後再盡量出一份力。
於是,我湊近她,悄聲在她耳邊說了陶正下午說的那些話。
果不其然,娘原本還帶着幾分揣測笑意的臉色,漸漸沉下來,神情肅穆。
“季蒼夫子,真的是季家忠臣的後人?”半晌兒,娘忽然開口問道。
“我們也不知道。”我回道,忽的覺察出什麼不對,我並沒有跟她提起卿吟在那本奇書看到的事。為何,娘一開口,便稱那季家是忠臣,而且語氣好似很肯定。
娘自己卻沒覺察出來,她輕輕嘆了一口氣,道:“此事要小心處理。你沒有貿然行動,就對了。”
“娘,你難道認識季家?”我摸索着問道,轉念想想又覺得不對,娘出生的時候,季家應該早就被滿門抄斬了吧。
娘深深看了我一眼,沒有承認卻也沒有否認,只轉換了話題,問道:“陶正那孩子,準備上書開曲縣縣令?”
“他是這麼說的。我和卿吟都勸他再等等,上書不知有多少作用,不如一起再想想別的法子。”
“嗯。”娘點一點頭,道:“你和卿吟一定要再跟他說,切莫妄動。”
我頷首應諾,帶着一絲茫然,娘這意思,難道只是讓我們不要冒動,而不是勸我們不要插手?
“我跟你陸叔商議一下,明日派人去肅太師那裏打聽一下京城的消息。到時,再想辦法。”娘低聲說出令我更加訝異的話來。
“娘,這事你要親自過問?”我眼眸圓睜,遲疑地問道。
“你告訴我,不就是此意?”
“可是……可是我以為你會勸我不要插手,因為卿吟說爹是大將重臣,不適合參與這種事,以免被聖上猜忌。”我支吾道。
娘輕輕一笑,道:“你若真的不想理會此事,又怎麼會想到出神,還選擇告訴我。”
被說中心思,我有些汗顏:“可我心底其實不想讓府內家人牽扯進來,但也不願對季蒼夫子置之不理,很是矛盾。娘,你僅僅是因為我的原因,才出手幫忙嗎?”
“倒也算不上幫忙。”娘緩緩搖頭,道:“目前情況不明,我並未承諾,以後不會強制你置身事外。”
我還想再問什麼。娘低聲道:“等問清楚了情況再做決定,你和卿吟,還有陶正,此前什麼都別做。”
我愣愣望着她,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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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一收到京城的消息,娘就過來找我,我心中油然生出一份感激。在這個時代,重男輕女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平素里縱容我慵懶便罷了,此時,也沒有將我以保護之名隔離開來,已經不僅僅是因為我異樣遭遇帶來的特殊待遇了。
“據肅太師說,這件事發生的時機很湊巧。”掩好門,娘與我對坐而談,慎重說道:“近一年來,聖上正在派人嚴查貪官,疑心朝中一位高官私拿巨額受賄。但這個人本身行事十分縝密,抓不出任何疑點。於是聖上便從他手下千絲萬縷的暗線入手,終於在開原縣一人身上有了發現。聖上正謀划著順藤摸瓜、明證坐實,其後就立即出了開原天示,及有人密奏開曲發現季家後人之事。”
我聽出了娘的意思,屏氣斂息,“聖上懷疑這些是有人故意安排?”
娘點點頭,道:“肅太師轉述是這個意思。季蒼夫子的事聽起來雖大,但時機湊巧,就像故意引開目標一樣,而這一點卻偏偏讓聖上在意。如果真如他所說,夫子的事情,反倒沒有那麼兇險了。”
“可是,夫子已經被送到開曲縣好多天,也沒有任何消息。聖上,該不會也動了疑心吧。”
“他即便真是季家後人,也不是什麼罪……”娘說到這裏,突然又覺察出什麼,淡淡笑着轉口道:“季蒼夫子那邊沒有動靜,可能是聖上還未確實貪官受賄的證據,暫時不能打草驚蛇。”
“娘,我們家和季家有什麼關係嗎?”想起之前的疑慮,我終於忍不住問出。
娘眼眸轉向別處,“一些很悠久的往事,不值提起。”
我默了一瞬,隱約覺得,娘所知的恐怕也和外面相傳不符,於是慢慢說道:“我聽卿吟提起過,當年昭和年間的文臣之變,不是書上記載的那樣。”
我看出她神色驀然動容,卻一言不發,就沉心靜氣將卿吟那日說起的事重複了一遍。
娘聽完,靜默片刻,嘆了一口氣,苦笑道:“本不準備跟你說,機緣巧合,你竟然還是知道了。”
“娘,我從沒聽你說起過自家、以及外祖父的事,難道他也參與了文臣之變,受到牽連?”我忽然想起,很久之前,韓二曾無意提過,娘的家境要顯赫的多,可卻沒人提及。
“並非如此。”娘搖搖頭,目光投向遠方,低聲解釋道:“你外祖父當時確實是文臣中品銜最高的一人,任職國學府掌府總教習,桃李滿朝。但他因身體不好,又研學成痴,從不參與政事,所以也未曾參與請願、受到牽連。”
最高官銜的文臣?我驟然一驚,古人觀念里難免尊文輕武,這麼說來,娘的家世確實很不一般,只是不知為何現在無人提及。
“受到牽連的人中,可有外祖的學生?”我訥訥問。
“確實。為冤死的老文臣領頭請願、遭遇不測的三人中,有兩名是他的學生,其中一家就是姓季。”
娘面露悲憫之色,輕聲道:“雖不知道卿吟那丫頭所見之書是何人寫的,但事情大致和你外祖告知我的差不離。他本是執着研學之人,卻也因候奇禍國殃民悲憤難當,終於忍受不住,和幾位原本中庸處事卻衷心為國之臣,聯合出手阻止。說來也是幸運,彼時,永昭帝連斬三家,過了昏庸的勁頭,才堪堪被他們點醒。”
“可是,永昭帝還不是讓人在史書里把那些冤死之臣寫作亂臣賊子。”
“永昭帝最好面子,但他曾密詔當時的太子、及我父親一等重臣,泣淚承認錯誤。儘管他依舊沒有能在萬民面前還枉死之臣清白,卻也當即立下萬世密昭,顏家後世子弟,如若日後發現那被抄斬的三家有遺屬或遠親在外,一概不可以錯令追責,並要儘力補償之。”
“所以,娘才說,即便季蒼夫子是季家後人,也不是罪。”我了悟過來,又有些遲疑道:“可是此事機密,當今聖上和底下的小官會知道嗎?”
“這你不用擔心,密詔自有其傳達方式,所以亂臣後代罪名雖大,實則不必過憂。但是這畢竟事關皇家顏面,務必謹慎行動,萬一宣揚開來、弄巧成拙,反倒會害了夫子。”
我凝神一想,慢慢點頭。
確實,永昭帝即便是立下萬世密詔,可至今仍讓冤死的文臣們帶着洗不清的污點,這就是藏在天家威儀下令人齒寒的黑暗。就算是錯,也容不得他人輕易掀起,萬一此事被陶正鬧大了,聖上即便無心追究,為了先祖顏面和皇家威儀也不得不採取一些非常之舉。
我突然又冒出另一個念頭。
“娘,為什麼外祖父當年身份顯赫,如今卻無人提起,難道,永昭帝雖認錯,事實上對他有所忌憚或不滿嗎?”
娘輕輕搖頭,笑道:“你外祖父心思澄澈,縱使天資聰穎,都用於學問之中,不重名利,並無外在紛擾。只不過經此一事,他覺得朝中污穢難忍,便稱病請辭回鄉了。因為他素來低調,又一心只想餘生托於書中,便囑託學生皆不可探望叨擾,有人來也拒之門外,時間久了,門前就慢慢淡下來了,就連過世時也是一切從簡。”
“真可惜沒能親眼看到外祖父。”我輕聲嘆道,能保持一顆純潔的赤子之心到死,不愧是真正的學士。
“是啊,我是家中老來得子的獨女,只可惜沒能陪伴他很久。我被他做主嫁給你爹只兩年,他和你祖母就相繼過世了。”娘語氣中帶着一縷淡淡的感傷,仰臉望着遠處,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面上浮上懷念的神色。
“原來是外祖父做主你和我爹的婚事,他真沒看走眼。”我有意沖淡感傷的氣氛。
娘果真抿嘴一笑,嗔道:“你啊,越來越膽大,居然敢妄議父母。”
說罷,神色忽然一正,道:“光顧着回憶舊事了,還有件正事沒有說。”
“什麼事?”
“這些秘聞絕地不可對外人提及。”娘眼眸一轉,又道:“但陶家大小子是個正人君子,什麼都不做,恐怕不甘心。”
“是啊,我們特意去他家一次,囑咐他不要妄動,他雖答應了,但看得出,還是沒斷了上書的心思。”
“如果非要做什麼,他倒也不是完全沒有事情可做。”娘淡淡道
我眉毛一揚:“他能做什麼?上書應該是不成的吧,萬一這事鬧大了……”
“不是上書。”娘明眸忽閃,“是舉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