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心碎
送包子回家的是盛叔。
她遊魂一樣開門進了自己的半地下室出租屋，獃獃的坐在床上出神，腦子裏都是剛剛方老太爺滿含歉疚的懇求。
杜小秋再回想起方老太爺的話時，心如刀割。
“那位心理醫生說過，催眠術只有第一次效果最好，再使用效果就會大打折扣，甚至根本無效。”
“阿熙要是再犯一次病，就再也沒有治療他的辦法了。”
“杜小姐，你現在就像是阿熙身邊的一個定時炸彈，你的老家，你的父母，甚至你的親戚朋友，只要有任何一個人任何一個場景引起他回憶那場車禍的經歷，都有可能讓他舊病複發。”
“若是被他發現你當時在車禍現場則後果會更加嚴重，他甚至有可能直接想起當時的情況，然後就回到治療前的狀態……”
“杜小姐，是我們方家對不起你，我……我可真是沒臉說出這個請求，可為了阿熙，我還是要說……”
“求你離開阿熙，求你……”老人在她的面前彎下腰，低着頭求她。
“我願意拿方氏集團的10%的股份補償你，這些股份現在的市值足有十幾個億，足夠幾代人的花銷。只求你……”
“只求你……能離開阿熙。”
記得當時，她還怔怔的問：“可是，如果他……他被我離開刺激了怎麼辦？”
方老太爺接著說的話，讓她簡直如同被一塊巨石拉着腳踝，直直的沉入了冰冷的海底。
“我和美國的心理醫生聯繫了，他們說可以再為方之熙催眠一次，讓他忘記你。”
“他或許會記得自己曾經有過一個女朋友，但他不會記得你們之間的點點滴滴，不會記得你的樣貌，你的一切，對他都是模糊的。”
“這樣就能把對他的影響降到最低了。”
“對不起，杜小姐，是我太自私了，可我已經快90歲了，活不了幾年了，我唯一的心愿就是阿熙能好好的活着，健健康康的活着。”
“這樣我也能閉眼去見九泉之下的兒子兒媳了。”
……
後面方老太爺還說了什麼，她已經記不清了。
只記得再後來方老太爺情緒激動到心臟受不了吃了葯，然後盛叔就送了她回家。
盛叔一路安靜的都沒打擾自己，只記得下車的時候，盛叔對她說：“好好休息，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可是，
她不好，怎麼辦？
她真得很不好……
她的頭疼的像要裂開，眼睛也腫得看不清東西，心臟上像有人在硬生生割斷她和方之熙的弦一樣。
一下一下拉得她的胸口生疼。
杜小秋就這樣獃獃的從下午坐到了天黑。
她似乎已經被方老太爺的話給割成了塊塊碎片，表面看着還是一個囫圇人，內里卻早已經血肉模糊。
小秋不想動彈哪怕一根手指頭，因為她已經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可是她心裏又似乎已經隱約知道了自己的抉擇，只是自己不願去想，不敢去想。
“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我是真的真的好想你……”
是方之熙設定的他的號碼的專屬鈴聲。
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是“老闆”。
小秋無意識的抬動了一下嘴角。
記得前兩天，方之熙還問她：“為什麼不把老闆改成老公？”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自己當時是怎麼說的來着？
噢，對了，她說的是：“不要，八字還沒一撇呢。”
當時方之熙的臉氣得鐵青，一個上午都沒有理她。
自己在他面前說話如此放肆，也不過就是仗着他對自己的寵愛罷了。
現在想來，其實她潛意識裏早已經察覺到了，所以對着方之熙的時候才格外的嬌氣些。
電話響了一會就停了，過了不到一分鐘卻又響了起來，震得床鋪嗡嗡直抖。
小秋看着屏幕，感覺連呼吸都痛的厲害，細細的抽了兩口氣，眼淚卻又大滴大滴的流了下來。
“嗚嗚嗚……”
她咬着自己的手背哭出了聲。
從父母死後，從來都是默默流淚的小秋，第一次大聲的哭了出來。
電話一次又一次掛斷，然後一次又一次打過來，黑暗裏一次次響起的鈴聲和亮起的屏幕亮光，讓小秋哭得更加悲慘。
終於，電話停止了。
小秋滿臉淚痕，怔怔的看着靜靜躺在床上的手機。
終於還是放棄了嗎？
杜小秋的淚水又流了下來。
門外響起了敲門的聲音。
先是輕輕的，然後就變成大力的錘門。
“小秋，小秋，你在裏面嗎？”
小秋沒動彈。
外面的人就停止了錘門，緊接着，床上的手機就又響了起來。
外面的人似乎聽到了手機的響聲，又開始大力的錘門。
“小秋，我知道你在裏面，你開門！快開門！”
幾分鐘以後，一聲轟然巨響，門被人從外面踹開了。
小秋就看到方之熙沖了進來，臉上神色焦急。
方之熙看到小秋像個木頭一樣的坐在床上，就氣得罵人，“你是豬嗎？人在屋子裏怎麼不開門？你知不知道我找你都找瘋了！你……”
罵到一半，卻發現小秋兩個眼睛腫得像爛桃子一樣，嚇了一跳。
他觀察着小秋的樣子，語氣就緩和了下來，試探着所：“我知道爺爺找你了，他故意使人支開我，好單獨見你。”
“你別怕，爺爺他也就那三板斧，不是拿錢砸人，就是用點手段壓人。”
“你也別理他說了什麼，只要相信我就好。”
“有我在，他動不了你，你放心。”
方之熙看到小秋還怔怔的看着自己流淚，就忍不住心疼的一把把包子摟在懷裏，“包子，別哭了。”
“是我不好，我應該寸步不離的帶着你。”
“我這幾天在忙着結束手裏的工作和合約，準備下個月和你去國外住一陣子。”
想要和她一起去國外嗎？只有他們兩個人？
離開所有知道這件事情的人和土地。
那這樣的話，她是不是就不會刺激到方之熙。
不會需要像一個定時炸彈一樣，被從方之熙分別拿開。
“這麼多代言和通告，你能走開嗎？”小秋終於開口。
方之熙就鬆了一口氣，還願意說話就好。
“能提前做掉的就做掉，能違約的就付違約金，實在不能快速結束的，到時候飛回來工作幾天也就是了。”
小秋想到能和方之熙廝守在一起的美好日子，又是嚮往又是心酸，眼淚就又大滴大滴的落了下來。
方之熙心中大憐，他把小秋摟到自己的懷裏，親着她眼睛和臉頰的淚水，耐心的哄她。
方之熙越是溫柔，小秋的眼淚就掉得越是厲害。
可是小秋的哭也沒有聲音，只是大滴大滴的淌着眼淚。
小秋哭累了，竟然就在方之熙的懷裏睡了過去。
半夜裏又夢到那場車禍，這次她不哭也不喊了，只獃獃的看着身邊的男孩。
男孩瘦瘦小小的，手長腳長。
臉色蒼白，清秀的臉蛋還沒有長開，但已經依稀能看到方之熙現在的影子。
他一動不動的躺在雨水橫流的地上，手指嘴唇都凍的發青。
小秋心中大憐，往常夢裏對這個男孩的怨恨也似乎消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憐惜。
她嗚咽着開口叫：“方之熙，……方之熙……”
脆弱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就有人把她更緊的摟在懷裏，又輕輕的親了親她的額頭。
無比愛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