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五年後
五年後。
河北榆樹村。
此村因村口有顆幾百年的老榆樹而聞名。
在村外二十里有座三時山,山上有座三時廟。
此廟香火不盛,幾百年來就這樣孤寂的立在山頂,除了附近幾個村的信徒會來上香禱告以外,基本沒有什麼外人過來。
可是,今日清晨,卻開來一行車隊攪得山下狹窄顛簸的土路塵土飛楊。
打頭的是一輛黑色的平平無奇的大眾,毫不起眼。
這輛車和這個車牌在縣體制內,卻是無人不識,這是榆樹村所屬的甘口縣縣長專用車。
後面跟着的是一輛奔馳斯賓特,和三輛普通商務車。
車隊在三時山的山下停下。
打頭的大眾車裏,縣長和縣長秘書率先下了車,笑眯眯的站在路旁。
緊跟着的奔馳一停穩,副駕駛上就跳下來一個秘書,恭敬的立在後車門處,車門緩緩自動打開,裏面下來一個30歲左右的男子,裝扮休閑隨意,高挑修長,長相俊逸無比,下車后左右四顧,神色冷凝,渾身冒着一股漠然的冷意。
秘書上前跟隨在了男子身後。
後面的車裏的人也陸續下了車,有的拿相機,有的拿攝像機,還有人帶了測量儀。
土路上的灰塵還未散去,拿着機器的一行人都被嗆得捂住了口鼻。
“縣長,這路可不太好走啊。”男子倒沒有介意這漫天的灰塵,手插在兜里,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三時山,清冷的眼眸微微眯起,薄唇緊抿。
三時山不算高也不算低,是甘口縣裏以風景優美而出名的山。
可惜這名聲只在干口縣裏,出了縣城卻無人知曉。
大約是因為有佛寺的緣故,村民對三時山和三時廟有種天然的敬畏,沒有人在三時山上大肆砍伐,三時山美麗景緻也就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保留了下來。
從山下往山上望,綠樹成蔭,山頂綠蔭處隱隱約約的露出一角佛寺圍牆,顯得清幽無比。
縣長聽到這男子的話,有點尷尬的解釋道:“是啊,這個榆樹村已經處在河北和內蒙古交界線上了,地處偏遠,省里和市裡上一個五年修路計劃沒有規劃到甘口縣,所以這路就差了一點。不過今年的新的五年規劃下來了,甘口縣也在規劃里,等省市裏的修路款一撥下來,這裏的道路條件就可以改善了。”
“只要方氏集團願意注資三時山的旅遊開發,我們可以優先為你們規劃的旅遊線路鋪路。”
“這三時山景緻優美在可是甘口縣有名的,裏面的三時廟也頗有名字,經常有信徒來上香念佛,對了,我記得這廟裏的住持是叫……朗惠,是吧?”
說到這裏,縣長也有點記不清了,回頭詢問的看了一眼身後的秘書。
秘書連忙上前一步,笑着點頭確認道:“縣長沒記錯,就是朗惠住持。”
縣長笑眯眯的和男子介紹着情況,態度很是和氣,沒有什麼縣長的架子。
也是,現在國家所有地方都在大搞經濟建設,每個縣都招商引資的任務都重,本來這個榆樹村是年年拖縣裏後腿的老“後進”了,這次大名鼎鼎的方氏集團居然要來投資,他無論如何也要留下才行。
說不定就能達成長期合作,到時候方氏集團從手指縫裏漏幾筆投資在他的甘口縣其他地方,他今年的招商引資任務可就能超額完成。
那男子一笑,不置可否,拾步朝山路走去。
眾人走到三時山下,只見一條彎彎曲曲的青石小道蜿蜒而上。
小道鋪得簡陋,石板之間都是縫隙,間或有泥土和青草夾雜其中,石板路兩邊是凌亂的碎石和雨水沖刷下流的痕迹。
秘書皺眉,跟在男子身後遲疑問道:“熙哥,這路……”
他有點擔心這路太過簡陋,不夠穩當。
“無妨。”方之熙冷冷的說,走上石板路拾階而行。
秘書連忙跟上。
縣長和縣長秘書緊隨其後也走了上去。
山頂的三時廟裏木魚聲陣陣響起。
廟裏一片寂靜,風吹過山裡和廟裏的樹拂動樹葉沙沙作響,又穿過廟裏的房檐和佛堂嗚嗚有聲。
大雄寶殿裏傳出行空早課的聲音。
小秋低頭打掃着寺里的落葉,聽着這熟悉的聲音,心中一片平靜。
當年車禍以後,她從虐待她的舅舅家跑出來,怕舅舅舅媽把她捉回去,慌亂之下跑到了三時山,躲在樹洞裏又飢又渴又慌又怕,竟然就這樣睡著了過去。
幸虧被出來砍柴的朗惠和尚發現,帶回了廟裏。
三時廟清苦,統共只有三人,住持就是朗惠,還有一個小沙彌是朗惠住持早些年收留的孤兒,12歲那年自願剃度為僧,法號行空。
後來又加上她這個離家出走的孤兒,三人相依為命,倒也自在。
她留在了廟裏一住就住了10年,朗惠住持為她付了學費,小秋就每日走十里路,去山下的牛石村讀書。
一直讀到小秋15歲時,山下牛石村只有初中沒有高中,她就被朗惠送去了縣城裏高中住宿讀書。
後來,後來她高中畢業,不想再讀書花錢,只想掙錢報答朗惠住持。
就去了城裏找工作,卻沒想到遇到了他……
小秋的胸口又湧起一陣熟悉的痛楚,她深吸一口氣,壓下了眼裏的酸意。
不能再哭了,小秋告訴自己。
她當年離開了方之熙以後,傷心無助,就如同當年從舅舅家跑出來時一樣。
於是,她又回到了三時廟。
就如同受傷的小獸自己會本能的回到庇護所一般。
朗惠和尚看到她這樣狼狽的回來,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問,留下了她。
行空也只是看着她的樣子,搖了搖頭,就進了寺后的禪房給她收拾房間。
那是當年小秋住過的,朗惠和行空還一直給她留着。
整整一年,小秋都萎靡不振,每日裏除了在廟裏做點雜事,就是默默跪在菩薩面前流淚。
一年後,朗惠住持生了一場大病。
她開始守着昏迷不醒的朗惠住持整日哭泣,如同無人庇護的小獸一般惶惶然。
如此幾日後,行空叫她出來,在菩薩面前正色道:“師父年事已高,你還指望他庇佑你到幾時。羊有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義。師父從未想過要你回報,可你卻還要師父為你擔心到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