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五十六章

V第五十六章

孟木土司姓安,名繼貴,是孟木府的第三十五代土司,因裴右安曾救過他獨生子,對他格外敬重,知他今日會到,親自到幾十裡外迎接,引一行人入了土司府。

嘉芙和他同住在一個院落里,屋子連在一起。接連好幾天,不斷有附近的小土司抵達,裴右安很忙碌,和安繼貴進進出出,夜夜赴宴。嘉芙白天無所事事,只在晚上,有時候能等到他回來,給他端茶送水,說上幾句話,這是她一天中最期待的時刻。

幾天後,她留意到了一件異樣的事情。

土司有個女兒,名叫安龍娜,和嘉芙差不多的年紀,十五六的樣子,昨天傍晚,嘉芙在院落門口翹首等着,終於等到裴右安回來的身影,心裏一喜,正要跑出去相迎,看到安龍娜早了自己一步,先跑到了他的面前,攔住了他的路。

當時距離有些遠,嘉芙聽不到安龍娜和他說了什麼,但卻一眼就瞧了出來,所謂少女懷春。

她望着他的那種神情,嘉芙再熟悉不過了,可不就是她自己的翻版嗎?

嘉芙當時心裏咯噔一跳,躲到了門后,透過門縫偷看,心情有點緊張。所幸裴右安看起來就是和她初次相見時的樣子,禮貌而疏遠,沒幾下,就打發走了安龍娜,隨後入了院子。

嘉芙微微鬆了口氣,自然不會在他面前提這個。當晚過去了,第二天的傍晚,嘉芙像先前那樣等着他時,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伴着環佩叮咚的腳步聲,接着,一道清脆的女子聲音響了起來:「喂!你是裴大人的什麼人?」語氣很不客氣。

竟是安龍娜來了。嘉芙這才近距離看清了這土司府小姐的樣子,長髮結辮,掛滿飾物,身穿水藍長袍,腰系綉帶,腳蹬牛皮小靴,打扮華麗,生的美貌,但看向自己的兩道目光,卻帶了一絲敵意。

人在土司府里,何況自己在別人看來還是裴右安的一個貼身小廝,嘉芙自然不想招惹事情,叫了她一聲「烏哲」,在當地是對土司女兒的尊稱,隨即要走,安龍娜卻幾步追上,攔住了她的去路,上下打量着嘉芙,譏笑道:「看你男不男女不女的樣子!我聽說漢人里有一種被叫做孌童的男子,最是低賤下流,專供男主人淫樂所用,莫非你就是孌童?」

嘉芙明白了。

她應當是被裴右安給拒在先,又見自己和他同居一院,這是來找茬泄憤了。便忍住心中氣惱,道:「烏哲見多識廣,連這個都知道,卻認錯了人。裴大人等下就要回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她轉身要走,一側后襟卻被安龍娜從后給抓住了,「撕啦」一聲,衣領就被扯破了道口子,跟着後頸一陣辣痛,皮膚應也被她指甲給抓破,一怔,還沒反應過來,見安龍娜竟又朝自己撲了過來,十隻尖尖指甲,這次直接朝她臉抓來了。

上輩子的嘉芙,小時候其實也是活潑的天性,在疼愛她的父親面前,更是個愛撒嬌的小哭包。只是十三歲那年父親走了后,一切的天真和歡樂都離她而去。後來她被祖母安排,先是嫁給裴修祉,沒多久又輾轉到了蕭胤棠的身邊,至死的那日,都是個溫柔淑靜的女子——但那並不是她的真實天性,只是壓抑后的順從和漸漸的麻木習慣,直到這一刻,因為這個前來挑釁的無理取鬧的小姑娘,嘉芙這兩輩子積聚起來的所有委屈和怒氣彷彿都得到了宣洩的口子,見她得手了還不依不饒,一副不把自己臉給抓花便不罷休的姿態,心頭火起,就在這一刻,她忘了自己曾活了兩輩子,忘了這裏是土司府,根本控制不住情緒,抬手就抓住了她的頭髮,狠狠一拽,安龍娜尖叫一聲,兩人便撕打在了一塊兒,起先難分難解,到了後來,安龍娜畢竟力氣大些,將嘉芙死命壓在了身下,握拳咚咚地捶着嘉芙,嘉芙掙扎不動,便使出殺手鐧,死死扯住她的頭髮不放,兩人都是狼狽不堪,就在安龍娜的拳頭要朝嘉芙再次捶下來時,伴隨着一聲低喝,嘉芙被一雙手直接給抱了出來,她這才看清,竟是裴右安來了,那邊安龍娜也被一個穿着錦袍的年輕男子給捉住,安龍娜嚎啕大哭,指着嘉芙不住地道:「哥哥!他欺負我,他抓住我頭髮就不松,我要被他扯成禿頭了,我痛死了!」

嘉芙指縫裏,確實還抓着從安龍娜頭上拽下的一綹頭髮,見裴右安看向了自己,急忙背在身後,悄悄鬆開手指,正想張嘴,安龍娜的哭聲已變成了尖叫:「他是女的?他竟然是女的?」

她睜大眼睛,定定地看着頭髮散了下來的嘉芙,又看了一眼還將嘉芙抱在懷裏的裴右安,「哇」的一聲,再次大哭,跺了跺腳,轉頭跑了。

「疼嗎?」

裴右安視線掠過嘉芙的後頸,輕輕放下了她,皺眉問道。

嘉芙喘息漸定,攏了攏因為和小姑娘打架散下來的長發,這才覺到無比羞愧,忍着疼痛,搖頭道:「我沒事。表哥,實在對不住,我……」

裴右安已轉向那個定定看着嘉芙的華服男青年,道:「滄珠,她是我表妹,為出行方便,作了男子的打扮。方才若有得罪令妹的地方,我代她向你賠不是。」

安滄珠這才回過神兒來,急忙搖頭:「無妨,我知道我妹妹,必是她生事在先,還請表妹見諒。」

裴右安微微一笑:「好說。我已到了,滄珠不必再送,請止步。」

他朝安滄珠點了點頭,隨即領嘉芙入內,一進去,便道:「怎會和人廝打了起來?」

他的語氣不辨喜怒,嘉芙依舊羞愧,又怕他對自己印象惡劣,不敢看他的眼睛,囁嚅道:「她以為我是男的,一過來,就擋住我的路,用難聽的話辱罵,說我是表哥你的……還先動了手,抓破了我衣服……」

那兩個字,她實在是說不出口,跳了過去,臉漲的通紅。

裴右安似是明白了,皺了皺眉,洗了手,隨即取出一盒藥膏,命嘉芙轉身。

嘉芙知他要替自己擦藥,乖乖地轉過身,默默將散落下來的長發綰起,低頭露出後頸。

一片嬌嫩雪膚,上頭卻留了幾道深淺不一的指甲刮痕,中間最深的那道,已經滲出了幾顆血珠子,瞧着觸目驚心。

裴右安以潔布拭吸血痕,動作無比輕柔,隨即手指沾葯,輕輕替她抹在傷痕之處。

嘉芙感到絲絲的疼痛,忍不住嘶了一口氣。

「忍忍,等下就不痛了。」

他柔聲安慰。

「你氣力又不及人,蠢打只會吃虧。下回再有這樣的事情,若我不在,邊上也無人,高聲呼喊,或是跑往人多之處,記住了沒?」

他的語氣,聽起來竟有點語重心長、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嘉芙終於鬆了口氣,心裏又甜絲絲的,低聲道:「謝謝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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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心懷小伎倆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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