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元賜嫻笑盈盈地瞧他:「是我,陸侍郎,您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我驚喜你個芙蓉花!

他一雙狹長的鳳目一眯,瞧了瞧她唇上貼的兩撇黑鬍子,及一身藏藍色的粗布短揭,靠着椅背道:「縣主,如陸某未瞧錯,您眼下是在私闖民宅。照大周律法,陸某可報官抓您。」

元賜嫻理直氣壯搖搖頭:「不是的,您誤會了。」

陸時卿好整以暇地等她解釋。

「過幾日便是七月半,到時鬼門大開,陰氣甚重,我怕您這裏不安生,闖入些牛鬼蛇神的,因此趁日落昏黃,以身犯險,親自來試試您府上的守備如何。」她面不改色心不跳,說得跟真的似的。

陸時卿笑了聲道:「恐怕世間並無牛鬼蛇神,有的只是縣主您吧。」

被拿來與妖魔鬼怪作比的人一點沒動氣,神情嚴肅道:「陸侍郎,我是認真的。」她說完,四顧幾眼,隨手揀了他手邊一支筆,扯過一張宣紙,彎身塗塗畫畫起來,轉眼,一幅陸府的簡易地圖便躍然紙上。

她指着上邊幾道口子道:「您這幾扇不臨街的側門守備太過疏漏,我動動手腳就進來了。」

陸時卿心道他若不有所疏漏,她眼下如何能站在這裏指點江山,面上則作了悟狀:「哦,多謝縣主提點,陸某改日必然重新整頓這幾處。」

元賜嫻直起腰身瞅他:「那不行,您得給我留個門呀。」

「您放着大門不走,為何非得從偏門過?」

「您的意思是,歡迎我走大門?」

陸時卿一噎,從她手中抽出筆,擱回筆架子,道:「不歡迎。」說完看她臉容一眼,皺皺眉,「您的鬍子歪了。」

「哦。」她應一聲,吃痛扯下幾撮毛,小心藏進袖中,然後端端正正站在一旁。

陸時卿自顧自收起那幅蘭草圖,見她杵着不動,問:「您還有事?」

元賜嫻捶捶腰背:「陸侍郎,我替您安危着想,奔波勞碌了這一趟,您都不請我坐下喝口茶嗎?」

他嘆口氣:「您請自便吧。」見她跑去倒茶水,又補充,「桌上那套白瓷茶具不準碰。」

元賜嫻回頭瞥瞥他,暗暗道句「小氣」,換了一套青瓷的茶具使,等喝夠了,就十分「自便」地在他對頭坐下來,東瞅西瞅看他的書房。

與外邊一樣,他這書房也是佈置得一板一眼,甚至連一旁博古架的框子都是上下左右對稱的,槅子裏也沒擺什麼稀奇的古玩珍寶。畢竟許多有價值的物件,通常湊不齊兩副。

元賜嫻撇撇嘴,嘆口氣。這還算什麼博古架,乾脆拆了好了。

陸時卿將畫收起,縛好綢帶,見她唉聲嘆氣,也不知對他這書房有何不滿,冷冷道:「天色將晚,縣主如有不適,早些回府較好。」

她趕緊收回目光,擺手示意未有不適,然後拚命找話茬:「其實我來,還有樁要緊事與您說。」

「您說。」

「是什麼來着……」她沉吟半晌,終於記起個能說的事,「哦,我前些天從含涼殿出來,碰上六殿下去教十三殿下學武,直覺不太對勁,朝中可是生了什麼事?」

陸時卿微微一滯,抬眼道:「您一個女孩家,管這些做什麼?」

「好奇,我是個極富好奇心的女孩家。」

「……」

陸時卿原本不想與她談這些,但記起昨夜她安慰他的話,再看她眼下一身灰撲撲的打扮,這態度便是如何也強硬不起來了,低低「嗯」了一聲:「是有些動靜。」

元賜嫻好奇是真,卻未妄想從陸時卿嘴裏撬出消息來,不過沒話找話罷了,聞言詫異道:「您願意告訴我?」說著湊他近些,小聲道,「是什麼呀?」一副很期待他與她分享小秘密的樣子。

他咳了一聲,先解釋:「也不是什麼秘密,過幾日就滿朝皆知了。」

「我比朝臣先知道的,就是秘密。」她笑得自得,「不過您放心,我肯定守口如瓶。」

她說得不錯,哪怕她比朝臣早知一刻,也是他走漏了消息。陸時卿真覺自己該離她遠點,如今竟連口風都把不牢了。

他暗恨片刻,道:「二殿下犯了事,聖人預備將他幽禁在府,令他閉門思過,不止是十三殿下的武藝,包括原先由他掌管的金吾衛,都將一併移交給六殿下。」

元賜嫻將這消息在肚腹里消化了一番,突然問:「您口中的‘犯事’,該不會與咱們上回在長安郊野的發現有關吧?」

陸時卿瞥她一眼,似乎略有意外,然後道:「是。」

元賜嫻唇瓣微張,驚詫道:「了不得。」又問,「可我上回與您說,這興許是樁陷害,您可曾回頭求證?」

「該作的求證,陸某都已作了,聖人也很清楚事情原委,不勞縣主費心。」

她「哦」一聲,神情有些失落。

陸時卿挑眉:「縣主似乎很擔心二殿下。」

元賜嫻一噎。這人太狡猾了,竟平白給她丟個如此要命的籤條,若傳去聖人耳朵里,豈不得誤會元家站了二皇子的隊。

她解釋道:「我是見不得人無辜受冤,定罪容易脫罪難,理該謹慎處置。但既然您說聖人已查明真相,二皇子的確犯了事,我自然也無話可說,不過是眼見折了個儲君人選,憂心大周的將來罷了。」

陸時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縣主倒挺憂國憂民的。」

元賜嫻心道那可不,剛要開口再說,忽聽房門被叩響,宣氏的聲音傳了進來:「兒啊,你在屋裏嗎?」

兩人都是脖頸一僵。

聽不見答應,宣氏繼續道:「兒啊,阿娘進來了?」

陸時卿和元賜嫻對視一眼,齊齊跳起,險些倆腦袋撞在一塊。

兩人一個是不想以這等偷摸姿態出現在未來婆婆眼前,一個是不願母親心生誤解,逼得他上元家提親。

陸時卿趕緊出言阻止:「阿娘,您等等。」然後四顧幾眼,給慌手慌腳的元賜嫻指了個方向。

元賜嫻心領神會,急忙奔去。他則疾步趕到門邊,平靜了一晌,理理衣襟,移門道:「阿娘,您找我有事?」

宣氏的目光越過他的肩膀往裏掃:「你屋裏可有旁人?」

陸時卿肯定搖頭:「沒有。」

宣氏一腳跨進屋,一面憂心忡忡道:「阿娘聽說有名僕役得了我的吩咐,給你送茶水來,可阿娘卻不曾有過如此交代,可別是誰要害你啊……」她東張西望一番,問,「真沒人來過?」

陸時卿默了默,堅決道:「沒誰來過,一直只有兒一人,阿娘放心。」

宣氏「哦」了一聲,看看他身上舊袍衫,怪道:「早先你不就請人備水了,怎還未去沐浴,這水都要涼了。」說著往凈房方向瞅了眼。

陸時卿不由繃緊了腰背。他平日愛乾淨,書房也連了個凈房,夜裏如有公務未完,便會在晚膳后先在此沐浴。方才元賜嫻就是被她攆去了裏邊。

他忙道:「兒臨去前,記起點事未做完,便耽擱了。」

宣氏的眼底已然染上幾分狐疑,嘴角卻仍掛着笑意,道:「成,你在外間忙,我去裏頭瞧瞧水涼了沒。入秋了,夜裏天冷,可馬虎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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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主請自重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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