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扁舟】
漢水又稱沔水，西起秦嶺冢山，自西北而向東南，穿秦巴，越湘鄂，至漢陽而入長江，乃長江第一大支流。大樂崩頹之後，七國並立，漢水也被分為三段，源頭始自宋，中途經晉，最後一段則在楚國境內。漢水渡口，正在晉楚交界之上。
晉楚之間，漢水蜿蜒，兩岸大部分都是懸崖峭壁，而到了此地卻多出幾里長的平灘。當地的人們迫於生計，不知何時在此開設了渡口，一來二去，隨着過往人流的增加，漢水渡口漸漸小有規模。南來北往的客商貪圖便利，往往結伴從漢水渡口穿行，既節省時間又省下一路的花費。日久天長，這漢水之濱的小小渡口，竟然名聲在外了。
可當楚離和老者趕到渡口的時候，眼前一切讓兩人心中俱是一涼。
漢水渡口邊，空空蕩蕩，別說船，連塊船板都沒有。
秋風蕭瑟，萬木皆悲。
楚離的心徹底涼了下去，歷盡千難萬險，終於到了渡口，可是偏偏沒有船！真是“非吾不能，天亡我也”！楚離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心灰意冷。逃亡的過程中，雖然屢次遇險，生死一線，但是總還有希望。哪如今次這般，明明逃出了虎口，卻依然難出生天。而且漢水滔滔，這一次除非肋生雙翼，否則這河邊淺灘，定是己二人埋骨之所。
噗通！
楚離腳下一軟，跌坐在淺灘上。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前後巨大的心理落差之下，楚離再也支持不住，渾身彷彿沒了骨頭一樣，再也不想站起來了。既然天要絕我，我還有什麼辦法？
老者的臉色也是一黯，千算萬算，卻沒算到渡口無船。事到如今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老者緩緩坐下，一邊閉目調息，一邊想辦法。
正當兩顆心吊在半空裏的時候，楚離忽然眼睛一亮！只見漢水中央，影綽綽一個黑點越來越大。手搭涼棚仔細觀瞧，竟是一條小船！但見一葉扁舟在悠悠漢水之上劃出一道亮白水線，直奔對岸而來！
楚離的心登時提到了嗓子眼，此時老者也感覺到了楚離的異樣，可他順着楚離的目光望了望，卻並沒有表現出欣喜，反是一把將楚離拖進了淺灘的草叢裏，神色緊張，如臨大敵！
楚離兀自納悶的時候，小船劃得近了，兵刃交擊之聲也隱隱傳來，楚離恍然大悟之餘不免一陣沮喪，難道這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也是抓不得的么？
楚離藏身處四周都是高可及人的野草，加上烏雲蓋頂，雖然離水邊很近，可是除非有人撥草尋蛇般搜索到近前，否則很難被發現。楚離小心翼翼地自草叢中露出一隻眼睛觀瞧，只見小船之上兩個灰衣人正斗得難分難解。說來奇怪，兩人在船上穿來躍去地打鬥，可那小船竟然毫不停頓，竟似有人操控一般筆直前行，直令楚離咋舌不已。
此時小船已經來到漢水南岸，那兩人也從船上打到了淺灘之上，卻依然沒有停手之意。只聽其中一人說道：“鐘相雨，咱們二人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從北岸到南岸也打了一路了，誰也沒佔到便宜，不如就此罷手如何？”
鐘相雨微微一笑：“久聞飛天神龍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誠如雷兄所言，在下對雷兄的功夫也是佩服得緊。俗話說‘識英雄，重英雄’，鍾某對雷兄惺惺相惜之餘，不免厚顏……還有一不情之請。”
“哦？”此時二人手底下也緩了下來。飛天神龍雷一嘯道：“鍾兄但講無妨，你我二人同渡漢水，也算‘同舟共濟’。只要不讓雷某太為難的，那都好說。”
鐘相雨道：“這個自然，鍾某所說之事於他人或者難比登天，但於雷兄卻不過舉手之勞爾。既然雷兄如此爽快，鍾某也願開門見山，無他，鍾某隻想借雷兄懷中之物一觀，還望雷兄成全。”
楚離不知道這鐘相雨說的是什麼意思，可是卻見他話一出口，那飛天神龍臉色頓時變了變！雷一嘯冷哼一聲：“懷中之物？雷某雖然獨來獨往，但日走千家夜行百戶，懷中金玉也向來不缺。但不知鍾兄究竟要觀何物？”
鐘相雨呵呵一笑：“雷兄休要欺我，鍾某要觀非為金玉，只不過是一帛書爾。不知雷兄能否賞個薄面？”
此言一出，雷一嘯臉色頓時大變！“久聞君子劍閉門不出能知八方事，今日始知所言不虛。但既是不情之請，就恕雷某不能從命了。”
那鐘相雨倒似頗有涵養，依然笑得人畜無害：“雷兄拒絕得如此乾脆，難道不怕江南的武林同道不滿么？”此時就算楚離是個局外人，可畢竟也是兩世為人了，自然聽得出鐘相雨言中威脅之意。
雷一嘯臉現怒意：“鐘相雨，你別欺人太甚！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來幹什麼的，雷某奉勸你一句，你我還是各行各路的好，免得耽誤了你君子劍的大事！”
“呵呵，雷兄有心了。”鐘相雨笑道：“此番南來，鍾某不過是碰碰運氣，那蕭家的小子不知道多少人在找他，大海撈針，希望渺茫。倒是偶遇雷兄，方顯得鍾某鴻運到了。”
一番話，兩面聽。飛天神龍雷一嘯聽了怒不可遏，手底下登時加緊。可一旁偷窺的楚離聽了，則是大驚失色！一顆心怦怦跳個不停。蕭家的小子？此時唯一一個不知道多少人在找的蕭家小子，不可能是別人！可是楚離同時心中又不免疑惑，要說大楚境內被通緝還好說，眼前二人分明是漢水之北大晉國來的武林中人，怎麼也要來找自己？莫不是自己成了唐僧肉，人人慾得而噬之不成？楚離轉臉看了看身邊的衛無涯，見他也是一臉的迷惑。
只聽鐘相雨笑道：“鍾某隻求一觀，雷兄如此堅拒，不免有些小氣了吧？”
“少說廢話，想要雷某懷中之物，就憑本事來取吧！”雷一嘯說完，再不搭話，掌中一把軟劍宛如毒蛇吐信，忽直忽曲，招招不離鐘相雨的要害，竟是擺明了以命相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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