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明薇剛剛小產,遇上這事兒,心裏一急一慌,就做下了病,瀝瀝拉拉到了入秋越發沉起來,周家開頭卻也沒怎樣歪帶,卻也不如以前那樣疼愛在意着。
明薇病的容顏憔悴,周子明也漸漸來的少了,主子們都不怎麼當回事了,下面的丫頭婆子就更變着法兒的使壞,雖不至於缺吃少穿,卻隔三差五的給頓閑氣受。
四月也是沒法了,才寫信向採薇求助,婆子帶着採薇越往裏走,採薇的眉頭皺的越緊,引路的婆子是周夫人身邊的。
今兒突然蘇家就來了人,周夫人也頗為意外,前兒還商量着怎麼給蘇家送個信去,入了秋眼瞅着二奶奶的病越發不好,倒是也怕有個萬一,可信還沒等着送去,蘇家倒是先來人了,沒來旁人,卻來了二奶奶的親妹子。
周夫人心裏也嘀咕,讓個沒出門子的姑娘來做什麼,見了採薇,卻頗有些意外,年紀雖不大,可說出的話入情入理,讓你挑不出一點錯處,卻也不想二兒媳那樣一味軟弱,說話雖和氣,可話里字字都帶着骨頭。
周夫人心裏也明鏡兒似的,兩個兒媳婦兒之間頗有嫌隙,雖說明薇的性子可人疼,可碧槐畢竟是親侄女,加上前面那個和尚說的話,周夫人不信也信了一些,明薇病的沉了,怕旁人過了病氣,才挪到了偏院去,哪想到剛挪了去,採薇就到了。
採薇一進她姐住的院子,看見裏面這個蕭條的境況,眼眶都紅了,跟旁邊的婆子道:「我倒不知,你們周家原來如此會過日子,二奶奶就住這樣的破院子?」
那個婆子忙道:「是大夫說二奶奶這個病有些過人,夫人便做主先挪到這裏,趕明兒等病好了,仍回二奶奶的正院子去。」
採薇點點頭:「你們家倒都是怕死的就把我姐一個人扔在這兒,回頭我倒是問問你們家老爺,這算哪門子的規矩。」
婆子臉色有些難看,有心辯駁幾句,卻在採薇的目光下不由自主退了一步,這位二姑娘天生的有些令人懼怕的威嚴,。
採薇一進院,就看見四月在廊下正在一個小炭火爐子上熬藥呢,院子裏一個人都有,就連她姐陪送來的那幾個丫頭婆子也一個不見。
四月抬頭看見二姑娘,眼淚唰就落下來了,想着在家的時候多好的光景,如今卻落得這樣沒人理沒管的,越發難過上來,一下撲過來叫了聲:「二姑娘……」便哽咽的不成聲了。
採薇喝道:「哭什麼?還沒到你哭的時候,我姐呢?」四月道:「在屋裏躺着呢。」採薇回頭瞥了那婆子一眼:「媽媽這就回去吧!免得我姐的病過在你身上,回頭你要有個三長兩短的,也怪到我姐頭上,我姐可擔不起。」婆子悻悻然走了。
採薇邁步進了屋裏,屋裏倒還算齊整,她姐靠躺在床上,都瘦成了皮包骨,小臉兒一點血色都沒有,憔悴慘淡的容顏跟入秋凋零的花一樣,讓人都不忍心看。
採薇進來,薇抬了抬眼皮有氣無力的道:「採薇你來了,你再不來,咱們姐妹這輩子恐也見不着了……」
採薇坐在床邊上,明薇伸手抓住妹妹的手,觸手的熱度令採薇皺了皺眉,雖不過重陽,屋裏已點了炭火盆子,身上也捂了一床厚厚的被子,屋內的窗子都嚴嚴實實闔着,竟是丁點兒都不透風,一進來就一股子沖鼻子的炭火氣,想來不是什麼好炭。
明薇躺在炕上連咳嗽的力氣都快沒了,採薇便問四月:「人都病成這樣了,怎的也不見請郎中來?」四月抹了抹眼淚道:「先頭請了郎中來的,說大姑娘這病過人,略開了幾劑葯就走了,後來再請說請不來了,郎中也怕的。」「放屁,怕病人,當什麼郎中,難不成就讓我姐在這個院子裏等死嗎,這是誰家的道理。」
四月道:「我們院子的人都被大奶奶打發出去了,那幾個沒良心的也忘了姑娘常日對他們的好,趕着跑的乾淨,我去求姑爺,姑爺說,不過先在這個偏院子裏治病罷了,等治好了仍挪回去,聽着房裏那個壞丫頭的枕邊風,哪兒還顧得上夫妻情分,這邊院裏是大奶奶當家理事,姑爺若不出頭,大姑娘就只等挨欺負的份,我跑到前面夫人跟前去求,夫人倒是讓我出去抓藥了,也只出去了那一次,才尋了個代寫書信的給二姑娘捎了信,過後再也出不去的了,連角門都是大奶奶身邊的婆子守着,安心要置大姑娘於死地呢。」
明薇閉了閉眼,有氣無力的道:「現在還說這些……這些做什麼?橫豎是我……自己不爭氣,連個孩子……都保不住,還牽連了……牽連了張氏的孩子,她恨我……也應當。」
採薇道:「姐姐糊塗,這怎麼是你的錯,孩子也不是你一個人的,周子明難道沒份,這時候一個比一個躲的老遠,簡直是混蛋。」
採薇吩咐三月:「你出去到客棧去尋寶財,讓他尋一個妥帖的郎中過來,另外,尋人牙子,先買兩個乾淨老實的婆子過來使喚着。」
善長不放心採薇一個人進京,就讓寶財帶着幾個夥計也跟了來,卻不好進周府來,讓他們在附近的客棧落腳,有事也好支應着,三月應了一聲出去,不大會兒氣哼哼的跑回來說:「門上的婆子不讓出去。」
採薇腦門子的火蹭蹭冒上來,這簡直是欺負人到家了:「四月你過去請親家夫人過來,就說我有要緊的話說。」三月跟着四月剛出了屋子,迎面就見周夫人帶着婆子丫頭後面一大堆人進了小院。
周夫人是越想越覺得這事不對頭,周夫人開春的時候病了一場,後來兩個兒媳婦兒又接連落了胎,便沒那些支撐的精神了,后宅的事一總交給了大兒媳婦張碧槐打理,後來碧槐來稟她說:「明薇得了風寒,在大院子裏住着恐要連累旁人,不如先挪到偏院去,等病好了再挪回來。」
周夫人也就應了,可就挪到偏院來這些日子,不見好反見壞了,這會兒蘇家忽然來個二姑娘,周夫人在屋裏越琢磨這事越不妥,忽而想起那次明薇跟前的丫頭四月,跑過來求她出府抓藥,當時沒大理會,現在想起來,外頭那麼多使喚婆子,哪裏用得着主子身邊的大丫頭跑出去。
遂問了身邊的婆子:「你剛才跟着二姑娘去,二奶奶的病可怎麼樣了?」周氏身邊的這些婆子早就得了張碧槐母女的好處,都知道這回是大奶奶使喚了手段,安心要治死二奶奶,二爺都沒吱一聲,她們更不會說什麼了,哪邊風向硬,往那邊靠,這個理兒誰不知道,說白了,這個家以後都是大奶奶的,現在討了她的好,以後才有安穩的立身之處,因此,這幫婆子也都偏幫着張碧槐,欺上瞞下。
這時候周夫人一問,便有些吱吱嗚嗚答不上來,周夫人也不是個糊塗女人,這一看身邊婆子的臉色,就猜出了七八,蹭站起來道:「我過去瞧瞧,說起來,有小半月不見老二家的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