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負心樓主

第10章 負心樓主

?沈青青知道自己的運氣一向不錯,但是她沒想到居然可以這樣好。她得意洋洋地走上樓梯,還不忘回頭往樓下望一眼。樓下的人越沮喪,越嫉妒,她就越歡喜。

一路繞廊穿院,忽下忽上,不知走了多少台階,她終於跟着那個丫鬟到了一間大屋之中。

那大屋是什麼樣子,沈青青形容不出來。她想,戲文里大小姐的閨房,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閨房裏面當然是有床的。而且一定要是掛着帷帳的床。這張床不僅華麗,而且寬大,睡十個人都足夠。

以前聽吳香客說,大床最大的好處,就是不管怎樣胖的女人,都可以顯得很嬌小。

這張床不僅大,被也熏得很香。

丫鬟讓沈青青坐下,沈青青便坐下了,一點也不客氣。

她剛坐定,那大床的床帳忽然被一個白白的腳趾勾開了一條縫隙。沈青青往那縫隙里一瞧,只看見那隻腳的踝上掛着一串血紅的珊瑚珠,和一條看上去很舊的銀鏈鎖。看來帳里的人九成是個女人。

果然,帳中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月奴,你既下樓去了,可聽到樓下人都在議論什麼?”

先前那個丫鬟接腔道:

“那個劉二先生又在胡說了,說主人也覬覦空心島的機關,是以遲遲躲起來不見人,更不肯對誰面授機宜。”

負心樓主問:“樓下那個女的呢?”

叫月奴的丫鬟道:“和九棍堂的副堂主起了點爭執,砸了個碗,也沒什麼大事。”

負心樓主問:“那女的穿的什麼衣服,有沒有繡花?”

月奴道:“就是一般的藍布衣裳,沒有繡花,只印了幾朵梅花。對了,只有她一個人點了茶吃。”

負心樓主道:“下次數一數她身上幾朵花。樓上那個住了三天三夜的鳳先生呢?”

月奴道:“不清楚。只和女眷每天在屋裏,從不主動說話,也不出來見人。今天送水進去時候,試着問他住的如何,他說,門口柳樹遮了牌匾,破壞景緻,能砍了就好了。”

負心樓主輕笑了一下,道:“我看那柳樹很好,也不用砍。”

沈青青聽得有點乏味,幾乎要打哈欠了。

負心樓主忽然又向月奴問:“後院柴房裏那個姓蕭的小子呢?”

聽見“蕭”這個姓,沈青青眼睛一亮。

“熱已退了,也在吃東西。每天都在……說些對主人不恭敬的話。”

“隨他去。他是三娘子要留的。什麼時候她願意放人,就任由她放掉便是。到時樓下的人也會散了吧。”

這下,沈青青有些坐立不安了:沒想到這裏的後院,居然就有一個姓蕭的人。既然姓蕭,又是在這樣的特殊時刻,十有□□便是空心島的少主了。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守着這裏,再也不用想包袱里那張請帖了。

她心中正暗喜,忽然又一轉念:從負心樓主和丫鬟的這幾句話看來,後院那人似乎生着病,只怕在這裏受了不少虐待。樓下諸人幾乎都是為了空心島的新機關而來。如果知道了這個消息,免不了會有一起大騷動。如果輕率行事,非但錯失良機,只怕自己也會有危險。姑且先取得負心樓主的信任,再想辦法。

沈青青心裏正盤算着,忽然聽見丫鬟叫她。她猛然回神,才發現床幔已經張開。床上一個艷麗的女人正倚着熏籠坐着。女人的長相讓沈青青大吃一驚——白肌膚,高鼻樑,竟然是個胡姬。

胡姬的笑眼看着沈青青,眼珠居然也是藍的。

“你是蘇州來的。”女人的漢話分外的流利。

沈青青答是。

胡姬笑問:“蘇州有我這樣漂亮的女人么?”

沈青青道:“有你這樣漂亮的,只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女人。像你這樣又漂亮又聰明的,我卻沒有見過。”

胡姬笑道:“你說我聰明?”

沈青青道:“開着那樣無理的價錢,還能讓那麼多人死心塌地住在這家店裏,只靠漂亮根本辦不到。只有像……”她眼睛一轉,想起了吳香客口中小白師父的事迹,說,“……當年的‘心絕’蕭洛華,才有這樣的本事。”

胡姬一抿嘴唇,露出一絲笑意,道:“你真有趣。”

她又說:“我就是負心樓的主人,不是什麼蕭洛華。我叫歡夜來,專門為別人解決問題。這名字只准你知道,可不能告訴旁人。”

沈青青說:“我叫沈青青。”心裏卻想:百家姓裏面有姓歡的么?

歡夜來道:“聽說三娘子要留你在這裏做工。”

沈青青點了點頭。她這才知道,樓下的老闆娘叫做“三娘子”。

歡夜來隨手從床頭的小盒裏拿了一件什麼亮閃閃的東西,向沈青青招了招手,要她靠近些。沈青青只好過去。

歡夜來拍了拍床邊,道:“坐下。”

沈青青只好坐下來。那床很高,沈青青坐在邊上兩腳都不能沾地。

歡夜來笑着說:“靠近些。你我都是女人,我又不會吃了你。”

沈青青想也沒想,道:“我若是個男人呢?”

歡夜來道:“那就免不了要做些快活事情。”

她這樣說著,忽然拉着沈青青的手,把錦被往她身上堆去。一股過於濃烈的香氣向沈青青襲來,讓她有點難受。

沈青青道:“胡八帶我來這裏時,可是說這家店不做這樣生意的。”

歡夜來道:“收了錢才是做生意,不收錢,就算是人情。”

沈青青道:“上樓的時候,我覺得這裏的主人是個女菩薩。”

歡夜來問:“現在呢?”

沈青青道:“是個女妖精。”

歡夜來笑得花枝亂顫。“往常別人躺在這裏,都是嚇得不敢說話的。”

她說罷,把手裏亮晶晶的東西拿出來。是一條細小的鏈子,盡頭是兩隻小銀鈴鐺,但都只有半個。她說聲“別動”,把鏈條掛在沈青青的脖頸上,兩半鈴鐺輕輕扣在一起,又脫下自己發簪,伸到鈴鐺縫隙的深處,稍稍撥弄了一下,就變成了一個完整的銀鈴。做完這些,她才舒了一口氣,用指尖撩撥兩下那個銀鈴,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歡夜來道:“好看么?”

沈青青道:“我不喜歡脖子上掛東西的感覺。”

歡夜來道:“就當是我送你的信物,也不喜歡么?”

沈青青不作聲。

歡夜來笑道:“掛了這個銀鈴,就是負心樓的奴隸了。哪怕走到天涯海角,也會被我找到。”

沈青青這才想起來,樓下的雜役掃地的時候,似乎也聽到了鈴鐺的響動。她想伸手把銀鈴取下來,卻發現怎樣都找不到取下的辦法。

歡夜來道:“你不要用力拉扯它,就算把腦袋扯下來也扯不斷。這不是銀的,價錢一點也不比銀便宜。堅固着呢。”

沈青青只好放棄了。

歡夜來道:“時候到了,我自然會把它拿下來。你若不高興在這裏獃著,想跑,也不妨試試。只是你走到哪裏,別人都知道你是負心樓的奴隸。這種滋味,也不好受吧。”

她說到最後一句,伸手輕輕扳了一下沈青青的下巴。

沈青青笑着眨眨眼睛:“在你這樣美人的身邊,我怎麼會走。”

歡夜來沉吟不語,只盯沈青青身上的男裝看了一陣,忽然轉頭向丫鬟道:“月奴,給她拿點你的衣服來,讓她換了。免得我總想吃了她。”

沈青青只好跟着月奴去了隔壁房間。

她說:“我還以為她叫我上樓是要免我茶錢呢。真是白被她吃了一頓豆腐。”

月奴丫鬟“嗤”的一聲笑了,把雜役服扔給她:“哪裏有那麼好的運氣。主人每個月只會助三個人。”

沈青青第一次聽說。

“難道她這個月已經助了三個人?”沈青青問。

“還沒有。你這樣的新人她見了一兩個。有求於她的,好像還一個都沒見。今天才三月二十三呢,急什麼。”

三月二十三,離請貼上說的三月二十五的一品樓之會就只有兩天時間了。沈青青想了想,道:“那說不定走運的會是我呢。我這個人運氣一向不錯。”

月奴笑了,一邊把她推進更衣的裏屋,拉上門帘,一邊說:“你別高興太早。主人肯出手助你未必會是好事。”

沈青青問:“難道會是禍事?”

月奴道:“原來這世上還真有什麼都不知道,就敢來負心樓里闖的人。你可知道主人助過的人後來都如何了?”

沈青青道:“不知道。”

“十之□□已成了死人。”

沈青青大驚。

帘子那邊的月奴幽幽嘆了口氣。

她說:“雖不是主人殺的,卻是因主人而死。所以,若不是走投無路,很少有人會願意到這裏來。”

沈青青聽見,欲問個仔細,掀開門帘,卻發現外面已不見了月奴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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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青退婚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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