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偏向
雙方簽完字，按了手印之後，紛娘便打聽起另外幾張香方：“姑娘聽方才說，手邊還有幾張香方可供我參閱，不如今日就由我帶回去，也好早些調製出來？”
程清宛道：“不着急。物以稀為貴，等你先把寒瓊推廣之後，再來推其他香品也不遲。”
紛娘面上有些為難：“如何推廣？”
程清宛屈指叩了叩桌案，言辭明確道：“這就要看你自己了，凝香坊的事情都需要你親力而為。我的身份不宜為外人道起，作為補償，我不會對你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只要你把凝香坊的招牌保住就好了。”
“沉香似錦”的後台是皇商萬家，內務府每年採購的熏香，有一半以上是從萬家購入的。能敬奉到宮裏邊給貴人主子們用的熏香，品質必然卓越，萬家的熏香因此也深受許多達官顯貴的追捧。
然而，燕京香鋪不知凡幾，品質能與萬家比肩並非沒有，“沉香似錦”能夠一家獨大，少不了萬家的暗中打壓。
程清宛倒不怕自己扶持紛娘之後，會引起萬家出手。畢竟紛娘一介弱質女流能夠抵抗各方權勢的威壓，死死守住凝香坊，要說身後沒人，她是決不會相信的。
她表明態度之後，紛娘失落地低下頭，雙眼一直盯着鞋尖，大概是在想着往後的經營。
程清宛也不催她，安安靜靜地等着。只是她素有午後休憩的習慣，這會兒日光從窗口斜照進來，暖洋洋的，叫人昏昏欲睡。
南枝見她眼皮漸漸垂下，便小心着把湘妃竹簾放下擋去日光，悄聲將紛娘請出去，到了門外方賠罪道：
“您別惱，我們姑娘的睡眠淺，就是晚上也睡不安穩，一有聲響便馬上醒來，我總盼着她能多睡一會兒。”
紛娘自然不敢惱她，笑道：“是我嘮叨太長，一時忘了時辰。”
南枝從袖子裏取出個荷包來，裏邊裝了一袋碎銀子，她遞給紛娘，紛娘忙拒絕：“四姑娘願意拉我一把，我已經很感激了，銀子我是萬萬不能要的。”
南枝道：“這付的是那盒香丸的錢。您若不收，姑娘不會要回，我也不可能昧下，到頭來還得我再跑一趟凝香坊，所以還請您就收下吧。”
她這樣說，紛娘若再拒絕，未免有些拿喬了，只能收下。
南枝還要回屋裏伺候，不便送她出府，就叫了個小丫頭為她引路。
等再回到屋裏，程清宛已在軟榻上睡著了，南枝轉身去裏間拿出一條蠶絲小被，剛給她蓋在小腹上，榻上的人便悠悠醒來了。
“走了？”程清宛睡眼惺忪地問她。
“走了，我讓小鵲送她到門口。”南枝重新斟一盞溫熱的花茶遞上。
程清宛喝一口茶，清了清嗓子問：“你覺得這人如何？”
南枝回想了片刻，說道：“瞧着倒是個老實的，但若作為生意人，還差了許多火候。”
南枝雖然沒和生意人打過交道，但她的哥哥在米鋪里跟着賬房先生學打算盤，也算半個生意人了。
生意人個個精打細算，要都想紛娘那樣迷糊，店鋪靠什麼營生？
“咱府上也有鋪子，姑娘怎麼找上了凝香坊，卻不讓自傢伙計去做？還……還要瞞着家裏人。”南枝嘀咕着，不敢大聲問。
程清宛笑道：“她可不老實，至少小心機是有的。”
若真是老實人，便不會在她明言這並非公開的香方之後，還將滿腹心事說出來，博取同情。至於為什麼要選她，就不便細說了。
“東珠還沒回來？”程清宛問。
“快了，興許太太有話要叮囑，多耽擱了一會兒。”南枝回道。
程清宛點頭說道：“一會兒她回來了，向你問起這件事，你不該說的，一句都不許說，實在推脫不了，就叫她親自來問我。”
南枝聞言咯咯笑了：“她怎麼敢來問姑娘？只是……姑娘上次去菩提寺不帶她，她嘴上不說，心裏其實已有怨言了，姑娘再不好好安撫她一下，她就真要傷心了。”
東珠是家生子，她在程清宛身邊侍候的時間，算起來要比南枝長了三年。程清宛表面上事事倚重東珠，但實際與她並不親近，凡是要到外邊辦的事情，她都是暗地裏吩咐南枝去辦的。
南枝家貧如洗，連她哥哥的那一份活計都是程清宛看在她的面上，推薦到自家米鋪去當學徒的。
她擱下茶盞，問道：“南枝，你哥哥在米鋪當了快兩年的學徒了吧？”
南枝心裏一緊，“過多一個半月就滿兩年了。”
程清宛說道：“兩年，可以出師了。接下來的一個半月，叫他多聽多學，學好了就到凝香坊去管賬房。”
南枝欣喜不已，急忙欠身道謝：“多謝姑娘，我一定叫哥哥好好用心，不辜負姑娘的好意！”
南枝不是貪心的人，即使不給她好處，她也會用心辦事，只是程清宛既然要用人，就不會虧待她了，適當給予一些恩惠是有必要的。
沒隔多久東珠就回來了，程清宛把她叫到房裏，提起下個月老太君的七十壽辰：“我準備了一幅萬壽刺繡圖，用它來做賀禮，雖說心意到了，但還是有些單薄。”她頓了頓，繼而道：“東珠你向來主意多，依你之見，再添些什麼做賀禮好呢？”
東珠低眸細細想了一會兒，很快就有了主意，說道：“老太君愛聽戲曲，卻不喜那些個陳詞濫調，前兒我聽鶯歌說她編了一幕戲，準備請外邊的戲班子排練好了，在老太君壽辰上獻禮。只憑鶯歌一人，必定難以盡善盡美，姑娘何不和她一起籌劃？”
鶯歌從前是在老太君身邊侍候的，後來讓老太君送到大爺身邊作姨娘，比大奶奶進門還要早。
東珠出的這個主意，既給了鶯歌面子，又能哄得太老君歡喜，“只是這樣一來，怕是要搶了大奶奶的風頭。”
程清宛不吝贊言：“這個主意很不錯，就這麼辦吧，大奶奶向來大度，是不會與我計較的。”
既是決定了，當下吩咐人去將鶯歌請來，一同商議壽宴獻曲的章程，此處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