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春宴（一）

寒食清明之前，長公主回京，一同從揚州歸來的還有十幾位貴女。

至於宣平侯世子是否有青睞佳人，長公主中意哪一位貴女作兒媳，京中暫時還未傳出風聲。

寒食禁火三日，燕京人家家戶戶門前插柳，祈求清吉平安。

前一日謂之“炊熟日”，廚房需預備青團、棗糕、蛇盤兔，寒食粥等各種冷食，以應付火種熄滅后三日的飲食。

待到清明日，宮中令宦侍鑽榆木取新火，先得火者賜絹三匹，金碗一口。

因為火種難取，陛下會在每年清明將榆柳新火賜予近臣戚里，亦示君恩，能得到陛下恩賜新火的大臣，莫不以此為榮。

今年清明得陛下賜火者，除宗室戚里之外，另有梁丞相、寧國公、宣平侯、韓將軍、秦御史、孫舍人、陳侍郎等十一位重臣。盧國公與徐將軍等人，或因失職、失儀、失德之故，今歲不予賜火。

寒食清明共有假七日，官員可於清明日掃墓祭祖，在京畿以內者可於假日中往返，在外州府縣者也可奏請掃拜。

程氏嫡系有三房，大房二房皆在燕京，三房老爺外任郡守，攜妻兒長居於浮風郡。

因路途遙遠，歸程匆忙，妻兒子女經不住長途跋涉，清明便只有程三老爺一人快馬歸京，上墓掃拜。

程三老爺每次年節歸京，都會帶回浮風郡的特色產物，作為手信贈予家中的長者和小輩。

今年帶回的是莨花紗、水仙茶和幾幅烙畫，程清宛分到的是兩匹莨花紗和一斤水仙茶。

東珠把茶葉收好后，拿着莨花紗仔細研究，卻看不出什麼名堂來，“這紗十分好看，但鮮少見各家的姑娘太太們披穿，想是還沒有在京師流行，不知是怎麼做出來的？”

程清宛道：“聽三叔說，莨花紗是浮風郡特有的織物，工序繁瑣不說，就連染料也是當地特有的，除非是作為貢品奉上，不然很難大量生產。”

東珠放下紗料，笑着往閣樓去，邊說道：“產量少就更加珍稀了。這紗摸起來清涼柔軟，適合夏天穿，我去找找看有沒有相稱的料子，正好給姑娘做一身夏裝，我記得有一匹月白細棉布。”

往季剩下的布匹，都收放在閣樓上的兩口木箱裏，東珠在樓上翻箱倒櫃，等到程清宛上樓，她已找到了那匹月白細棉布，顏色質感正好襯托出莨花紗精緻素雅。

程清宛看着地上整齊擺放地四五十布料，有一匹素綾似乎是三年前春季收入的，她彎腰拾起其中一匹，對東珠說道：“這些布料都是長輩賞賜的、份例所得的，年年季季都有新的不斷送來，我一個人用不了這麼多，一直存放在這裏實在浪費。這樣，你把去年以前的料子都撿出來，算算有多少匹。”

明月閣的首飾、布料都是由東珠記錄保管的，她對這些物什如數家珍，不查看造冊，也能準確地說出每一批布料的入庫年份。

她從幾十匹布料中撿出去年以前的布匹，呈上去說道：“撿出來的一共有十匹布，皆是三年前春季夏收入的。”

程清宛粗略看了幾眼，說道：“箱子裏只留去年和今年的料子，撿出來的那些，你挑三匹，再讓南枝挑三匹，剩下的四匹分給小嬋和小苒。”

這些布料即使是兩三年前的，因為保管得當，看起來嶄新如故，何況能送來給四姑娘用的布料，即便不珍稀貴重，也必定是舒適精緻的。

東珠受寵若驚，不僅是因為程清宛把自己用的布料賞賜給她們，更是因為她讓自己先挑，而不是讓南枝一起挑。

明月閣配有兩個大丫鬟合兩個粗使丫鬟，程清宛每次外出必定會留下一個大丫鬟，大多數時候她都是帶着南枝出門，讓東珠留下來看守閨閣。

人人都說她性格穩重，辦事妥帖，所以才得到四姑娘的倚重，將明月閣的錢財鑰匙都交給她打理，只有她自己知道，四姑娘時時刻刻都在防備她。

這些話若說出去，旁人恐怕不能理解，或許程夫人會相信，可東珠暫時不願向程夫人訴說。

程氏祖先墳墓在燕京東郊，掃拜祭祀，來回只需一日。

清明第二日，程三老爺隨百官祭先賢，當夜即返回浮風郡。一歸一返，耗時五日，與親者相聚不過兩日爾。

第三日，芳宜公主周月傾下請帖，邀各家姑娘至杏園賞春。

清明萬物回春，宜踏青賞花。

作為此次春宴的東道主，芳宜公主準備了許多樂子供姑娘們玩耍，賞花、吟詩、作對、蹴鞠、盪鞦韆、鬥百草、打馬球等等，宴會從天明一直開到月出，務必讓賓客盡興而歸。

春宴這一天，天微微亮，便有馬車從太華路、知春街、羊角巷等地陸陸續續出發，滿街的香車寶馬，三三兩兩並駕，一路慢慢驅往杏園。

程清宛、程素妍、程毓兒三姊妹各乘一駕馬車，一同出發去杏園，抵達的時候園子裏已聚了不少人。

畫閣里席面陳兩列，吃食俱全。

春季乍暖還寒，便選擇香氣濃郁的茉莉花茶招待女客，以驅散積在體內的寒氣，點心小食則有桂花糕、雲片糕、栗子酥、細環餅、春卷、冰糖果兒等。

姑娘們聚在一塊兒，衣錦繡，佩玉飾，爭芳鬥豔。

等到人差不多齊了，芳宜公主才姍姍來遲，宣佈春宴正式開始。

為籌辦這場春宴，芳宜公主特意讓人從各地收集百花，遷移到杏園來。她領着姑娘們從畫閣出來，一路吟賞花草，走走停停，最後在一座涼亭里歇腳。

芳宜公主坐在中間，一眾姑娘環繞在她身邊，面上帶着適宜的微笑，或坐着或站着。

芳宜公主的身份雖然尊貴，卻不常常端着架子，她談吐風趣，語氣親和，與姑娘們相處得十分融洽，“今日你們在看到的花兒，其有五十六種是我令人快馬加鞭，從各地小心護送過來的。”

坐在她右手邊的孟姑娘說道：“不怕姐妹們笑話，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說不出名的花兒。此次春宴過後，燕京又多了五十六種花，這都是沾了公主的光。”

芳宜公主笑道：“如此大動干戈移來的花兒，可不僅僅是用來供你們觀賞的。此次春宴的第一個遊戲，便是鬥百草，以靈軒門為界，你們就在這片園子裏採花草，一個時辰后再到此處相聚。”

時下姑娘們玩的遊戲並不多，鬥草是其中之一，用采來花草以對仗的形式互報名字，因此不光要求參與者採的花草種類多，仗子對得好，還要能堅持到最後，這樣才能算贏。

至於為何要以靈軒門為界，她們一來便被告知三殿下等人在隔壁園子招待俊才，姑娘們自恃矜貴，自然不會主動靠近那一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