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五毛錢

這一天，對於田野而言，是具有劃時代的意義的！

她有屬於自己的零花錢了，而且還是五毛巨款！

在錢的支配上，田野一瞬間迷茫了！

下午第一節課下，田野迫不及待的衝擊幼兒園班隔壁小賣部，站在透明的櫃枱前，望着花花綠綠的包裝紙發獃。

櫃枱上頭擺放着透明塑料製作的泡泡糖桶，裏頭有幾百顆圓滾滾、紅綠相見的泡泡糖，泡泡糖旁邊是蠻糖，蠻糖旁是灰撲撲的牆壁，牆壁上掛着大大小小、四四方方的畫片。

田野被畫片上的人物圖像給吸引住了，上頭的人物眼睛很大很圓，頭上頂着個葫蘆。有一位女性角色，下巴是尖的，手裏拿着寶劍，看起來十分英武。

畫片連在一起，如果要買，都是五張、十張的買，單張畫片是不賣的。

田野把小手放到這些人物上摸了摸，紙質的，厚度和家裏的火柴盒差不多。她想繼續深入研究，開店的老爺爺立刻走出來攆她。

“不要摸，你要摸，就買下來！”

田野被對方嚇了一跳，她偏轉過身，睜大眼睛看着這個老人逐漸逼近，一時陷入到無法動彈的緊張里。

田野和外人打交道的經驗不多，遇到陌生人，總是羞澀害怕的。如今對方要攆她走，一股難言的羞臊感，撲面而來。

她緊緊捂着自己裝着五毛錢的口袋，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那個老人。

對方大約五六十歲，頭髮很稀疏，頭頂中央光滑的能夠反射出亮光。他身上穿着白色短袖，下身套着一件大褲衩，腳上躋拉着一雙拖鞋。

他走路的姿勢是外八字，大拇腳指頭指甲殼破毀了一半，黑乎乎的像一座剛剛噴發完畢的火山。

“你買啊？”那個店主又問了一次。

田野張張嘴，緩緩的搖搖頭，視線始終黏在對方的臉上。

“不買就快走！”

田野再度張張嘴，她的手依舊捂着那五毛錢，手心已經散出淋漓的汗液。

雲端站在小店外頭，就在午後的陽光下，他的臉色並沒有烈日灼熱后的紅潤，還是一如既往的冷色調的蒼白。

“田野，出來吧，看看別人是怎麼買的，咱們不急着把五毛錢花掉。”

雲端的聲音給田野全身注入一些力氣，她左腿朝大門口邁了一步，接着是右腿。她的小手扶着門，逐步的退出到小賣鋪外頭。

光線燙的田野精神恍惚，她覺得自己在冒煙，好似灶膛內的那團燃燒的茅草，脆弱的可憐。

這一次失敗的購物，令田野的心田蒙上一層陰影。兜里的五毛錢開始滾燙起來，燒的小姑娘耳朵眼睛一起紅彤彤，比家養的兔子還要紅。

從下課到上課，從上課再到下課，那五毛錢始終沒有花出去。直到黃昏十分，滿天紅霞浸染半壁西山，她手中的粉紅色的五毛錢紙幣也只是多了幾道無辜的摺痕。

放學后的田野與雲端肩並肩的坐在田埂上，小溪流水，漉過平緩的河床，一畝畝金黃的水稻在風裏招搖。

雲端的小腿在草窩子裏調皮的晃動，一小片厚實的茅草被風壓彎了腰。他對着東面的青山，後背靠着拖拽的極遠的霞光，露出輕鬆愉悅的微笑。

“五毛錢，可以買15顆蠻糖，再添一塊錢，可以買一袋洗衣粉。你覺得買來洗衣粉，你媽媽會不會高興？”

田野目光盯着潺潺水流下姿勢保持不變的螺螄，螺螄有大有小，大的比大拇指大，小的比小拇指小。它們安安靜靜的生活在沉澱好的泥漿上層，保持潔身自好。

“應該會吧，但我只有五毛，也不曉得我爸什麼時候會再給一塊錢。”

田野手臂托着腦袋，長長的辮子陷入到四周的雜草群里，一旁生長的刺兒菜的紅粉色的花朵正有凋零的頹喪氣息，與田野的辮子配稱的很。

“那，要不存一存吧？”

雲端的建議，田野沒有吱聲。她小手閑不住，開始破壞屁股旁邊的茅草，一邊拽着草，一邊露出不太情願的表情。

等到青綠色的茅草葉被她拽出一大圈后，才鼓着腮幫子不怎麼樂意的說道：“那要存到什麼時候，蠻糖可以吃好幾天呢！”

雲端懂她的意思，卻不怎麼同意小丫頭的觀點。他把身體癱在草地上，遙望湛藍的天空，露出一副大徹大悟的表情。

“反正隨你，錢是你保管，又不是我。”

田野噘着嘴，逮住身後的刺兒菜，一把揪下它們粉紅色的腦袋。她的手把刺兒菜那細絲狀的花瓣一塊塊摳出來，弄得滿手都是汁液。

“我想吃蠻糖，想吃肉，我不要買洗衣粉！”

雲端‘咯咯咯’的笑着，目光逐漸從溫軟轉變成捉狹，隨後開始‘妖言惑眾’。

“你看，西瓜種到地里，可以有好多西瓜長出來；苞蘆籽點到土裏，也會有更多的苞蘆出來。我們要不要試試，把五毛錢種到土裏，說不定會有好多五毛錢結出來！”

這番話對田野的衝擊不小，她想了想，好像確實如此。西瓜她熟悉的很，苞蘆她更熟悉，那是不是意味着，五毛錢也是靠‘種’出來的？

田野把這番話當作了真，她很是心動，心動之餘，已經在想辦法設計‘種錢’的行動了！

田野雙眼放光，把食指指着雲端，帶有指揮性的語調說道：“我們晚上，偷偷拿小鍬子挖個洞，看看是不是能種出五毛錢，好不好？”

雲端臉上笑意漸濃，他小臉一偏，染了半面紅霞。

“嗯，我們晚上偷偷摸摸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