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沖小火
30瓦燈泡發出的光,始終是暗黃的,甚至還沒有屋外的明月來的亮堂。
田野坐在小板凳上,一邊幹活一邊攆蚊子,這些小吸血鬼偏愛小姑娘嫩嫩的肌膚,她的血也沒有田林那樣的煙草味。
小姑娘在屋外,身前是月光,身後是燈光,兩者一明一暗,在她身上作了個交匯。
雲端坐在房頂上曬着月光,他的小腿盪啊盪,時而抬頭、時而低頭。
月亮周圍分佈着一些棉絮狀的雲,它們的邊角處最亮,又透又薄,卻又不會喧賓奪主的搶了月亮的風頭。
天上的星星有許多,黯淡的、清亮的、大的、小的,匯總成一點點零碎的金光。
雲端就在屋頂上,在四周灌木叢生的小宅子頂端,應和時而雀鳥的低鳴,還有無止休的蟬聲,開始自己與田野的破冰之旅。
“我是沒有影子的,有人說,沒有影子的都是鬼,你相信嗎?”
雲端在跟田野說話,但小姑娘不想理他,今天這個小男生把她坑的好苦!
田野把剛剛剝下來的玉米籽重重的砸進小籃子裏,算是一種回應:本姑娘對你今天的表現非常不滿!
雲端從屋頂上跳下來,他輕如羽毛,在苞蘆堆上一個跳躍,把小臉湊在田野跟前。
他那白皙的肉爪揉着小姑娘的腦袋,故作深沉的道:“好啦!田野最乖,田野不要生氣啦!”
雲端能摸到田野,他也只能摸到田野。他的手掌好似貓咪的肉墊,粉嫩的超乎想像,令田野大為愜意。
幼小的孩童原諒別人的本領極高。就在小姑娘準備半推半就,準備說些原諒雲端的話的時候,一陣‘哐啷哐啷’的聲音,從屋子后坡位置傳過來。
田野立刻意識到,她爸爸騎自行車回來了!
‘哐啷’的聲音從后坡繞到屋前,十秒鐘不到,田林已騎着車出現在小姑娘的面前。
他把自行車停靠在牆邊,雙手叉着腰,換了好幾口粗氣。
“爸爸!”
田林教過小姑娘,看到長輩要喊人,現在她看見爸爸了,便喊了一句。
“你媽呢?”田林看起來疲憊不堪,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縫了。
“在睡覺,媽說,鍋里有熱的菜韃子。”
“哦!”
田林沒有繼續說話,只將綁在自行車上的兩根空心鐵棒解下來,接着拿進屋裏去。
“狗餵過了嗎?”田林的聲音從屋子裏傳出來。
“餵過了!”田野答了一句。
田林養了一條狗,名字叫作麥克,常年都拴着,只有風急月高的夜晚,才會被放出去。
麥克是條毛髮金黃的金毛犬,田林不曉得什麼金毛犬,他只曉得,那是條‘喜狗’。
只要不是只會吃飯的狗,都是‘喜狗’!
田野在屋外搓苞蘆棒子,田林在屋子裏匆匆的扒了兩口飯,開始坐在小桌子前‘沖小火’。
所謂‘沖小火’,是用來裝散彈的製件。
把鐵皮剪成四四方方的指甲蓋大小,再用剪子把四個邊各劃出一道口子。之後,將剪好的鐵皮放在有圓孔的巴掌大的石墩子上,再用圓柱狀的簪子對準圓孔,小鎚子一錘,一個‘小火’的‘皮’就做好了!
‘小火’的‘皮’是用來放火藥和散彈的。
火藥田野見過,用粉紅色的紙包裹着、封閉着,只有四分之一的指甲蓋大小。
散彈其實就是一顆顆小型的鐵珠,跟魚眼珠子差不多大。
此外,‘小火’里還要放入硫磺,那‘東西’味道不太好聞,但燃燒起來后,它的煙霧味道倒是挺不錯。
田林喜歡打槍,因為來錢很快。一隻兔子能賣到十塊錢往上,一隻野雞能有二十塊。
若是風大的晚上,他一夜就能掙到百十來塊!
可惜,在全國颳起了禁止打獵的旋風,田林的這條生路也快被堵死了。
但這個莊稼漢不太懂什麼‘法律’,他只曉得,再不賣兔子、野雞,他一家老小就得餓死!
田野曉得她爸爸是個獵人,她看到自行車上的鋼管,便曉得爸爸去找人新造了槍管。
田野小聲的對一旁的雲端說:“我爸爸還有一台電瓶燈,就是屋子裏那個正在充電,‘滋滋滋’響個不停的那個。光可亮了,比頭頂的月亮還亮!”
雲端歪着頭朝屋子裏瞄了一眼,‘哦’了一聲,問了句:“有太陽光亮嗎?”
田野想了想,鄭重的回答:“沒有!”
莫約八九點鐘,下黃鱔的夜客開始蠢蠢欲動。田野坐在小板凳上重重的打了個哈欠,他爸爸沒有叫她睡,她只能強撐着。
下黃鱔的夜客偏愛在水田位置轉悠,遇到溝渠,總會把竹籤編織的簍子放在下水口,期待那些黃黃的、滑溜溜的、細長的、美味的生物上門。
有時候,黃鱔不一定能捕捉到,但裏頭說不定也會有一兩條會咬人的泥鰍。它們在竹簍子裏鬧騰,要比黃鱔活躍許多。
水田內的電瓶燈在閃爍,宛似蒼穹之上的一粒星。這粒星從小田埂走到大田埂,幾乎把整個村落的水田轉了個遍。
田野剝玉米剝的很累,她停下手頭上的活,專註的望着遠方燈光的閃耀,直到打起了盹。
眼前的夢境時而細長成一條光明的線,時而扁如一塊攤好的米餅,田野就在夢境與現實、月光與燈光間來回穿梭。
田林的聲音終於傳過來了:“野子,上床睡覺!”
小姑娘終於等到這句話了,漫長的時光終於可以終止在夢鄉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