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沈默 三
?冷鋒沉默不語。
沈默有種預感,自己的美好生活全被冷鋒的一時衝動給攪活的七零八落,心裏邊恨鐵不成鋼,語氣也就嚴厲起來,聲調比平時高八度,道:“你是不是瘋了?跟張大少叫什麼板?能隨隨便便調動警察的主是咱們惹得起的主?現在好了,把他得罪了,今後別想在這裏混了?我常跟你說,咱們外來人口就像飄在大海中的兩個浮萍,無根無基的千萬別在人家的地盤上逞英雄,不然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現在好了,你玩什麼英雄救美啊?腦袋讓驢踢了,被那女的好話吹捧一兩句就以為天老大自己老二,跟張大少叫起板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那女的真是個美你死了還值,她長得還沒有小紅十分之一好看,算什以美值得你去救!等會出去跟張大少討個饒,希望他能放你一馬。”
冷鋒仰着臉看天花板一角,語氣冰冷:“這件事你別管,我敢出頭就有贏他的把握。“
“你真跟人家比?”沈默盡量想讓自己冷靜下來。越是強迫,越是激動,心跳加快,手腳發顫,指着冷鋒道:“你會賽車嗎?人家那可是百公里加速2秒,最高時速可達三百六十公里的蘭博基尼,比飛機起飛的速度還快!你知道不知道這些就跟人家比賽?還有把握,有個基巴把握!不是我小看你,你有賽車嘛?沒賽車你拿什麼跟人家比賽。”
冷鋒道:“他那車是標配,沒那麼快。”停了一下,又道:“他每次奪冠的平均時速是二百二十公里。這樣的速度,有輛奧迪都能贏他。”
“怎麼贏!”沈黙這才發現冷鋒與以往不一樣,像是變了個人似的,眼睛裏多了一種東西。這種東西,酒吧老闆十三郎在講自己賽摩托車時的威風史時,眼睛裏會常常浮現,那是一種捨我其誰的自負,還夾雜着几絲殺氣。這几絲殺氣讓人不寒而慄,也讓沈默放緩了語氣,道:“我的同志哥,人家的不管怎麼說是跑車,一輛奧迪算什麼?如果奧迪都能贏跑車,那些人花那麼多錢買跑車幹什麼?”
“跑車是比普通的車快,但那也得看是什麼人開。”冷鋒道:“警察清出一條六環路,沒有任何障礙的情況下,張大少開着蘭博基尼,卻跑出兩百二十公里的速度,可見他的心理不過關,直道時不敢油門踩盡,彎道時又把速度降到最低,所以才跑出這麼拙的成績。一輛奧迪,百公里加速七點七秒,最大速度兩百五,整條六環路上大彎小彎加起來三十一個,如果操作得當,速度絕對可以保持在兩百三十往上,這樣的速度超職業車手或許不能,超他綽綽有餘。”
沈默聽冷鋒講的如此專業,竟連六環路上有多少個彎道都一清二楚,不覺一愣,道:“你在說什麼?”
“沒說什麼?”
“你在開玩笑,是不是?張大少如果真像你說的這麼笨,怎麼能每次都拿第一。”沈默一笑,盼望着冷鋒會像以前那樣,也是一笑,然後承認自己是在開玩笑。可冷鋒沒笑,一副不想再說下去的樣子,道:“我有點累,想休息一下。”
“你真要跟他比賽。”
冷鋒把頭點了點,道:“放心,我會贏他的。”
“你會贏?”沈默道:“我不知道你剛才說的是不是在唬我,但我只知道張大少能連奪三十多個冠軍並非僥倖!他真有那麼差勁?為什麼那麼多的外地車手前來挑戰,沒一個不是鎩羽而歸的。就算他真的那麼差勁,可我還聽人說,”沈默下意識的朝門口看了一眼,壓低嗓子又道:“每次賽車,那些外地來的車手,有哪個是順順利利跑到終點的?參加賽車的,有不少是張大少的幫手,為了哄他高興,個個暗中下絆子,我是真不想你有什麼意外。忘了咱當初說好的,來這裏只有一個目標——賺錢。現在莫名其妙的為了一個不認識的女人去賽車,把命搭上了多不值。再說,咱連一輛奧拓都沒有,去哪找輛奧迪?”
“找老闆借!”冷鋒站起身朝門口走去,道:“他剛買了輛奧迪。”
沈默站起身想攔,卻沒有攔住,衝著冷鋒的背影喊道:“那是他的寶貝,怎麼捨得借給你。”開了的門緩緩關上,沈默站在屋裏搖搖頭,自言自語道:“為他操什麼心,連車都沒有,賽什麼賽。”
張大少正在包廂里摟着一個少女親昵,見冷鋒出來,手指往前一戳,指着冷鋒問道:“到底賽不賽?不賽快點磕頭喊爺爺算了!”旁邊有人道:“就是,快說賽不賽!張大少剛剛開了賭檔,一比一百的賠率。賽不賽趕快決定,不要我們下了注,你又說不賽。”
“賽!”冷鋒環視四周,沒有找到王潔的身影,也沒看到十三郎,朝老闆的辦公室走去,道:“等我先去借輛車。”
那人一聽便樂,道:“大少,這人連車都沒有,會開不會都是一個問題,我看不如把賠率升到一比一百五吧。”
“你看?什麼都讓你看,啥時候才輪到我看?”張大少站起身,上上下下把冷鋒打量三遍,回頭問那人,“有沒有人買他贏?”
“沒有!”
“那怎麼賭?我看把賠率開到一比兩百五,這樣總有人下注了吧。”張大少哈哈而笑,又坐回到包廂里。
冷鋒向前走去,就好像沒有聽到滿酒吧人的嘲笑,推開辦公室的大門,老闆卻不在裏邊。正要關門出去,看到奧迪的車鑰匙扔在桌上,也不客氣,三兩步走到桌前,拿了鑰匙。出門看到沈默守在門口,沖他呵呵而笑,問:“借到車了?”
冷鋒沒說話,沈默顯得更高興了,道:“我問過了,老闆出去辦事,到明天才能回來。現在沒有車,看你怎麼賽……”話沒說完,見冷鋒拿着車鑰匙對他晃了兩下,臉上的笑容馬上結了冰,追上兩步,一把拉住冷鋒,問:“現在幹什麼去?”
“試試路況。”
“真要比賽?”
“針不比賽,我比賽。”冷鋒湊到沈默的耳旁,朝張大少那邊打了眼色,道:“那傢伙開出兩百五比一的賠率。你現在買房的夢想可以實現了,一會去把銀行里的錢全都提出來,買我贏,到時莫說買房,連別墅也能買來。”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開玩笑!”
冷鋒哈哈大笑,出門而去,開車在六環上跑了一會,突然想吃老劉家的炸醬麵,到城裏轉了一圈。回來時六環路的入口已攔起警戒線,各種車輛排了一長溜,旁邊剩下一條僅容一輛車通過的小道。偶爾有輛造型雅緻的跑車,順着這條小道駛上六環,守在路口的警察臉色木然,任由那輛車上去。
冷鋒也朝六環駛去,一個警察不知從什麼地方鑽出來,橫在車前朝引擎蓋上猛拍一掌,喝道:“誰讓你過來的?”
冷鋒搖下車窗,指了指前邊那輛去遠了,只能看到尾燈的跑車,道:“我跟他們一起的!”
“一起的?一輛爛奧迪也要冒充跑車?”那警察如同常受婆婆欺負的小媳婦,好不容易抓到一個送上門的小媳婦,哪能輕易放過。黑着臉,伸出一指對着冷鋒的面門點了點去,道:“駕照拿出來。”
“駕照還真沒有,不過我有比駕照有用的東西。”冷鋒拿出電話,給張大少打了過去,那頭嗡聲嗡氣的道:“誰啊!”
“我?”
“我知道你他媽是誰啊?”
“冷鋒!今天晚上跟你賽車的那個。”
“哦,那個酒保啊。你他媽跑哪了,都要開始比賽了,還不來,快點過來。”
“來不了了。”冷鋒戲謔的看了警察一眼,道:“六環不讓上,被警察攔下來了。”
“哪個警察?把電話給他,我來說!”
冷鋒把電話遞了過去,那警察猶豫一下,伸手接過電話。電話那頭劈聲傳來怒喝:“你他媽瞎了眼了,還想干不想,*多少?”
那警察一股氣卡在喉間,憋的臉色通紅,青筋跳來跳去,忙捂着話筒朝邊上走去,輕聲問道:“您是哪位?”
冷鋒目送那警察躲到一輛東風大卡後邊,等到那警察把身體完全藏在車後邊,朝大卡的駕駛室看去。副駕駛的位置坐着一個和尚,身上背着褡褳,裏邊鼓鼓囊囊也不知裝着什麼。他不由想起沈默講的那個笑話,暗道:“也不知這個和尚是什麼級別,看他出門有車的,也許是個處級。”那和尚手裏拿着一本書,就着駕駛室的小燈看得津津有味,似乎感覺到有人在看他,扭頭對冷鋒含笑點了點頭,又津津有味的看起那本書。
很快,警察像死了爹一樣從東風大卡後邊走出來,擺了擺手讓冷鋒離開。
驅車來到集結點,參加賽車的和不參加賽車的已把那裏堵的嚴嚴實實,莫說一輛車,棄車走路都難以通過。他按了按喇叭,那些跑車車主們充耳不聞,擺出一副懶得搭理的樣子。
十三郎在車裏私接了警報裝置,冷鋒便把警燈安置到車頂。他先不打開,駕着車往前一頂,將前邊那輛黃色寶馬的后臉撞得半拖到地。那車的車主不幹,拍着冷鋒的車玻璃讓賠償。冷鋒打開警燈,手持擴音器喊道:“讓開讓開,前邊的車馬上讓開。”他念着那車的牌照,又道:“老子是張大少請來賽車的,不是被你們擋在外邊湊熱鬧的。趕快讓開,不然我只管撞不管賠,不服氣找張大少理論去。”
不知是被張大少的名頭嚇到,還是被這種楞頭青做法嚇到,那些人很快騰出一條道來。
今晚參加賽車的一共三十六輛車,加上冷鋒這一輛來了三十五輛,張大少那輛蘭博基尼還未到場。一輛奧迪夾雜在花花綠綠的跑車中,顯得鶴立雞群,顯眼奪目。
參賽的跑車,百公里加速沒有超過四點五秒的。冷鋒開的車理論上百公里加速七點七秒,這還得在手腳配合相當嫻熟的情況之下,不然,很容易把百公里加速搞到十秒之後。如果把車跟在這些跑車的後邊,等比賽開始只怕只有吃屁的份,想超車將變得十分困難。
冷鋒盡量往前擠,在車與車的縫隙之間像條小魚穿來鑽去,本想在第三排那個稍大的空隙之處停下腳步,抬眼看到第一排只排了四輛車,留出一個很大的空位,馬上打着方向朝第一排開了過去。才把車停穩,旁邊那輛紅色法拉利跑車的車主開門下車,敲敲他的玻璃,示意搖下車窗。
那人帶着兩分不耐煩,道:“趕快把車挪開,這是張大少的車位。”
冷鋒又把車窗搖上,打開音樂,閉眼聽了起來。又有人敲窗,他以為還是那個紅色法拉力車主,裝作沒聽到,十指相交,右手手指輕輕扣着左手手背。誰知敲窗那人越敲越起勁,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冷鋒把音量擰到最高,雙手枕到腦後繼續欣賞音樂,感覺手機震動,拿出來一看是沈默,便把音量減了些,接通電話,道:“什麼事?”
“坐車裏邊幹嘛呢?開門!”
冷鋒朝車外瞅去,沈默站在車旁一臉惱怒,見他看過來,掛了電話,指了指車門。冷鋒開了門,沈默進來坐下,嘴裏仍在嘮嘮叨叨個沒完:“在裏邊幹嘛呢?手都敲腫了也不開門。”
“這不沒聽見嘛。”冷鋒賠着笑了笑,問:“你怎麼來了?”
“我怎麼來了?你賽車我能不來!”沈默指着兩邊紅黃藍綠四輛法拉力,道:“我都打聽清楚了,這四輛車是張大少的四駕僚機。僚機你懂吧?就是為張大少保駕護航,想盡辦法讓張大少贏的。”
“讓法拉利為蘭博基尼保駕護航,他們還真能想得出來。你知道嗎,蘭博基尼和法拉力是世仇。”冷鋒一笑,接着道:“第二次世界大戰後,蘭博基尼用坦克的零件組裝拖拉機,就此發了財。他非常喜歡跑車,一口氣買了四輛法拉力。可法拉力你也知道,是個醉心研究最好賽車的公司,他們出售的車僅僅是為了賺點錢好貼補研究,所以公開發售的車總不是那麼完美,有這樣那樣的小問題。蘭博基尼發現自己買的法拉利的離合器總是出現問題,他找到法拉利告訴這個情況,並根據做拖拉機的經驗提出自己的修改見解。誰知法拉力不僅不理睬,還說不需要讓一個做拖拉機的來告訴他跑車怎麼做。蘭博基尼一氣之下,說:‘我一定讓你明白該怎麼樣做跑車’,回去之後清家蕩產組建了蘭博基尼公司,打造出世界上首屈一指的跑車——蘭博基尼。”
“沒想到這兩家公司還有這樣的恩怨!‘我一定讓你明白該怎麼樣做跑車。’蘭博基尼說這話也真夠牛的。”沈默一笑,馬上又把臉沉下,道:“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說笑!你知不知道,張大少開出兩百五比一的賠率之後,那些人抱着花兩塊錢中五百萬的心思,你一萬我兩萬的下注,如今買你贏的錢已多達兩百多萬。要是你贏了,張大少將賠出五億多!他哪有那麼多的錢賠,一定會不顧一切的贏你,這四架僚機也會不惜一切代價,阻撓你贏的。”
冷鋒指着雙向八車道,完全容得下戰鬥機起落的路面,道:“路這麼寬,他們能怎麼阻撓?就算他們想阻撓,我又不是稻草人,站在那裏任由他們阻撓,到時不會躲嗎?”頓了一下,又笑道:“買我贏的都兩百多萬了,你買了多少?”
“你怎麼一點也不怕呢?”沈默生氣的開門下車,過了一會又把門打開,探進腦袋道:“你死後我不會給你收屍的!你家在什麼地方?有什麼人?到時通知他們,好來給你收屍!”
一道陰霾掠過冷鋒的臉頰,他道:“我沒有家,也沒有親人。”這種不快一閃而過,很快又揶揄着笑道:“說真的,你買了多少我贏!”
“滾蛋!”沈默把門重重摔上。
車群突然一陣燥動,後邊的車子閃出一道路來,一輛通身銀灰,蝙蝠造型的蘭博基尼緩緩過來,頂在冷鋒的車屁股后停下。車輪上像鐮刀般的車轂,在燈光下閃爍熠熠寒光,好像隨時會從車輪上飛出殺人。
冷鋒對着車錶盤,自言自語,就像騎士在安慰第一次參賽的馬駒:“他是標準版,沒什麼了不起,你想,才賣二十五萬美元,能快到哪裏?別忘了,你可是豪華版的奧迪。以前我倒是有一輛雷文頓,那才叫賽車,配得上蘭博基尼這個稱號。可這輛你不要害怕,這種價位的車比你快不了多少,只要你我配合得當,贏他簡直小菜。來,我們再演練一次。”
冷鋒踩離合掛檔,動作飛快,從一檔換到六檔,只用了不到三秒鐘。他拍了拍方向盤道:“就這樣的配合,到時跑起來,加速到一百公里,絕對能減到七秒之內,比他廣告上宣傳的還快。贏他不是小菜是什麼。”說完,透過倒後鏡,輕蔑的看了一眼蘭博基尼。
張大少等了半天,不見奧迪騰讓車位,按了一下喇叭。紅色的法拉力退到第二排,他驅車佔住那個車位,打開車門對冷鋒豎起中指,又往下指了指。
冷鋒繼續拍着方向盤,道:“叫狗不咬,咬狗不叫。你看,他都開始叫了,輸定了。”
張大少朝路邊站着的一個男子點了下頭。那男的拿着小喇叭讓非賽車人員趕快離開。等車道上再沒閑人,他把手往前一擺,就像一個將軍在指揮千軍萬馬。一個身裁高挑,身穿露臍裝的美女走到車道中間,伸手在口袋裏拽出一條紅色內褲,掛在手指上轉了幾圈,往天上一拋。內褲越飛越高,所有的車都發動起來。內褲徐徐下落,所有的車都加足油門,發出撕裂大地的怒吼、像等待出匝的賽馬,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