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班敲門聲
?凌晨四五點,正是鬼呲牙涼氣從地底往上竄的時候,我躲在牆根下面,抱着人腦袋,渾身的血都涼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人頭還是熱乎的,拖着包袱底的手黏黏的,我沒瞧清楚人頭長的什麼樣,但估計就是牛二炮,要不然我一叫牛二炮的名字,那人也不會跑啊,但也不排除是牛二炮殺了人,被抓了個現形,就把人頭塞到我手裏。
這個時候,西市大街里的人已經不多了,買好貨的主該挑也都挑完走了,只剩下一些浪蕩瓢子在裏頭瞎逛,見沒人往這邊兒來,我趕緊給金一條打了個電話,報上方向讓他趕緊過來。
可能當時是被嚇傻了,整個過程中,人頭一直被我緊緊抱在懷裏,沒敢扔在地上,更沒敢動,硬撐着發軟的腿肚子站在牆根下面跟金一條來。
金一條混頭悶愣,只以為我是找到了牛二炮,挑着巷子裏的破筐就跑來了,一邊跑還一邊喊:“哪呢哪呢,這孫子讓爺抓着,非得頭給你干劈了不可!”
“人呢?人哪去了?”
金一條肩上挑着筐,眼珠子四溜亂轉,到處找牛二炮的身影。
我看着他,問道:“老金,你見過死人沒有?”
他一愣,瞪着眼睛看我,“啥意思?”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想了半天,左右看看四周也沒有人,深深吸了口氣,當著他的面把包袱給解開了。
四目相對,
金一條愣了幾秒鐘,看看我,又看看我懷裏的人腦袋,掏出根煙,顫抖着手把煙點上,深深吸了口氣,說道:“身子呢,藏哪了?”
我聽了也跟着愣了一下,然後破口大罵:“去你大爺的,人頭是別人給我的,我他媽哪知道身子在哪?”
金一條嘴裏抽着煙,抬頭看了我一眼,“真不是你殺的?”
我點點頭,“廢什麼話,趕緊想辦法,到底怎麼辦?”
眼看着天都快要亮了,這麼大一顆人腦袋抱在懷裏,感覺就跟抱了一顆定時炸彈似的,而金一條也在我再三保證下,終於相信了這顆腦袋不是我的傑作,而且他認識腦袋的主人,就是牛二炮!
“報警吧。”
兩個人蹲在城牆根下面,連抽了一包煙,碾滅的煙頭擺了一地,金一條嘆了口氣說:“先報警,有什麼事等警察把人頭拿走再說,反正這東西不能留在你跟我手裏。”
我看着金一條,“那警察要是認定人是我殺的怎麼辦?”
“所以要報警啊,你現在報警,最多只是一個無辜受害者,採集個指紋然後錄個口供屁事沒有,可如果你現在走了,或者是把人頭扔在什麼地方,你就算是轉移贓物,毀屍滅跡,到時候,你是褲襠里裝黃泥,不是屎也屎,解釋不了的。”
我聽完直嘬牙花子,金一條在倒煤破產之後干過一陣子協警,這方面知道的要比我多,依着目前情況最要緊的就是先把自己的屁股擦乾淨,想來想去,就把電話打給了110。
十分鐘后,兩輛警車鳴着警笛呼嘯而來,下來的幾個警察在看見牛二炮的人頭后眼睛都直了,直勾勾地盯着我和金一條,詢問了兩句,留下兩名警員,就把人給帶車上走了。
我跟金一條是分兩輛車走的,一路上我都感覺坐在我旁邊的瘦子警察看着我的眼神不懷好意,直到到了警局,瘦子警察帶着我進審問室,坐在我對面,把口供本往桌子上一摔,問道:“說說吧,你跟死者到底什麼關係?”
我一聽這是把我當嫌疑犯審了啊,當時就不樂意了,對他說道:“不認識。”
“不認識人頭怎麼會在你這,你最好老實點,事情不交代清楚,你是不可能出去的。”
瘦子警察語氣凌厲,我琢磨着是把我當成那些在鬼市裡偷雞摸狗的佛爺了,就解釋說:“我是開玉器店的,今天早上在西市大街里練攤,包袱是我在上廁所的時候一個不認識的人給我的,我一個奉公守法的好公民,遇到問題第一時間給警察叔叔打電話,您不能把我當壞人冤枉不是?”
“什麼叔叔,叫同志!”瘦子警察拍了拍桌子,想要說話的時候,身後的門被推開,一個穿着警服的中年人走了進來。
中年人看起來在這裏的職位不低,起碼肩膀上的鉤子比瘦子警察多好幾個,進來之後,擺擺手讓瘦子警察出去,坐在我對面,把口供本合起來,看着我笑道:“是你發現的人頭,然後第一時間報的案?”
我點點頭說:“是。”
中年人低頭翻了翻口供本,說道:“你可以走了。”
“走?”
中年人抬起頭,“嗯,你可走了。”
我有些猶豫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看中年人沒有再搭理我的意思,就走出審訊室,在等候室里,見到了早已經出來的金一條。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心領神會地走出派出所,直到站在馬路邊上,金一條才轉過頭看着我說:“你沒說什麼吧?”
我搖搖頭,“他什麼都沒問,我能說什麼。”
“是啊,怎麼會呢,連個三堂會審都沒有,咋就放人了呢?”
我看的出來,金一條也是中年警察放出來的,按說涉及到人命案件,許多細節不落實清楚是不會放報案人離開的,雖然該說的我已經都說了,但總覺得這人放的有些倉促,少了點什麼的樣子。
兩個人站在路邊抽了會兒煙,然後去對面面館裏一人吃了碗炸醬麵,金一條要回西市街口開車,我就直接打車回隅東門看店了。
在鬼市裡折騰了一宿沒睡,又在警察局裏待了半天,回到隅東門的時候已經接近晌午,我掏出鑰匙開門,打算今天休息一天,睡個囫圇覺再說。
可是就在門鎖被鑰匙擰開的一剎那,我手腕一僵,眉頭就鎖起來。
門被人打開過。
我習慣出門時將大門落鎖,大門鎖是專門防盜用的三層鎖,鑰匙擰三圈鎖才能打開,這才剛擰了一圈,門就已經開了條縫。
干老貨行的,眼神兒和記性都錯不了,這是基本素質。我的店小本錢少,出一次亂子,就全賠進去了,所以只能在這方面下功夫。
不過這會兒已經到了晌午,有人進去也應該是在我們晚上離開的時候來的,我吸了口氣直接把門推開,饒是提前做了些心理準備,但進門之後,還是忍不住罵了一聲:卧槽!
緊挨着三面牆擺放的博古柜上的瓷瓶玉器一個不剩,就連櫃枱上的茶壺杯碗也都不見了,偌大個鋪子就剩下三個博古櫃和櫃枱茶桌,一樣能搬動的物件都沒有。
這他媽來的哪是賊,壓根就是一拆遷隊啊。
站在門口愣了半天,我顫抖着手走進鋪子,只感覺血壓噌噌地往腦門上躥,硬着頭皮把一樓二樓檢查了一遍,二樓是我休息睡覺的地方,除了台二手電視機倒是沒什麼值錢的玩意兒,然後打電話報警。
二十分鐘,警車停在門口,我坐在鋪子裏看着從警車上下來的警察,忍不住罵了一句:靠!
瘦子警察下車看見我也愣了半秒,然後帶一名警員走了進來。
“這就是你的店?”瘦子警察看着我問道。
我點點頭,“你也可以說是倉庫。”
瘦子警察愣了愣,招呼隊員做現場記錄和失物登記,算起來丟的這些東西是我經營這小店九年來的心血,不知道怎麼用一個具體的數字計算,折騰了一下午,到了傍晚的時候,兩名警察離開,店鋪里就又只剩下我一個人。
一個人坐在地板上,看着空空蕩蕩的鋪子,心裏感覺空落落的。
對於破案找回失物這件事我也沒有抱太大希望,畢竟現實里的警察不可能個個都是福爾摩斯,那個年代什麼足跡偵查學之類的偵破技術也不夠成熟,大街小巷裏監控設施也不齊全,只能是死馬當作活馬醫的給自己留個念想。
足足在地上坐了一個多小時,我站起身把大門落鎖,然後走到櫃枱後面,彎下腰趴在地上,手伸進博古櫃底層靠牆角的格子裏,用十指扣住牆磚,十根手指頭同時發力,生生把牆磚拖了出來。
把手伸進牆洞,將裏面的物件一樣樣全掏出來整齊地擺放在地上,《探花錄》、《憋寶古譜》、鹿皮袋子,還有赤龍玉雕。
我坐在椅子上,閉上眼睛回想自己以前做過的生意,是不是哪一樁觸碰了某些人的利益,或者有眼不識泰山,惹惱了哪位行里的真神,佛爺清窩可不是常有的事,只是哪位神仙,會跟我這種在海河裏翻泥找食吃的小蝦米過不去呢。
正琢磨着,就聽見大門外頭響起了敲門聲,我一抬頭,發現已經快晚上十二點了,這個點兒能來找我的除了金一條也想不到別人,但起身前還是留個心眼,衝著大門喊了一嗓子:“誰啊?”
門外沉寂了一會兒,好像不是金一條,我正納悶誰這麼晚沒事砸門玩,就聽見門外面有人說話了。
“把腦袋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