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夢魘
濕漉漉的天氣，像一張掙脫不開的絲網，黏膩地讓人窒息。趙子凌躺在白色的病床上，無聲無息。要不是機器滴滴的聲音一聲一聲地響起，恐怕像是死去了一樣。
頭又開始疼痛起來，如同壓了一塊巨石，沉重的無力反抗，就連大喊大叫都發不出來，只能用最後的力氣無力地地喘息，吐出的氣息微若遊絲。
也是這樣的天。霧蒙蒙的天氣，到處都是濕漉漉。趙子凌似夢非醒，渾身像浸在冰水裏.
水不斷地湧入，不知從哪裏湧來。眼睜睜地看着它快速地沒過大腿，胸口，猛的，整個人被吞沒在水裏，四周是到處是鋼鐵般堅硬的牢籠，推不開，捶不破。
不，不……
“子凌，算了，子凌。”呂燕在後座擔憂地說。
“不行，竟敢超我的車，他那輛小破車。讓他嘗嘗我的厲害。”轟隆隆的油門聲刺耳的讓人心驚。病床上的趙子凌想要讓腳放輕，但腳卻不聽使喚，一直固執地往下踩。旁邊的樹木一閃而過，雨水順着雨刮器匯籠，然後匯聚流下。
“你們什麼時候搬到美國。”
“下個月吧。”靈兒柔柔的聲音，“那邊的工作已經安排好了。只要等到住所安排一下就可以了。”
“這隻戒指真好看。”趙子凌在一個小攤子前停下。
“那我買了送給你吧。”
“送給我，你知道送一個女孩子戒指是什麼意思嗎？你永遠只能愛我一個人知道嗎？”
“不然，”趙子凌假意掐着陳逸的脖子威脅。
“不然怎樣？”
“不然，我就殺了她。再殺了你。”
趙子凌腳下稍一用力，還無人注意，速度已經在100碼。車內依舊平穩，車外面雨水變大，淅淅瀝瀝的，窗外模糊成影子。
戒指，那枚戒指呢？病床上的趙子凌臉色煞白，毫無生氣。
一輛小麵包車，從身邊疾馳而過。
“竟然敢超我的車。”
“子凌，小心。已經120碼了。慢點”
“別擔心，我車技好着呢。”
“剎車，快。”
“啊”
“啊”
冰冷的水不斷地湧入，趙子凌無力地掙扎，腿部卻死死地卡着。
“救子凌，先救子凌。”
“不能暈過去”趙子凌猛地咬了一口嘴唇。咸腥的血味讓趙子凌清醒了許多。
“舅媽，快出來。”
“不，不，先救子凌，先救子凌。”
一股蠻力用力拉扯着自己，子凌努力控制自己的身體，隨後腿部又被拉扯，終於，趙子凌脫離了桎梏。
來不及考慮，嘴裏只剩下一口氣，趙子凌像是解破了什麼枷鎖，趙子凌用盡最後的力氣，隨着身邊的人掙扎遊動。
耳畔只能聽到“先救子凌，先救子凌。”像是夢魘般讓人無力掙脫。
“子凌怎麼樣了。”
“我們已經盡了全力了。接下來要看趙總自己了。要是三天內，還不醒來，恐怕就再也醒不來了。”
“姑姑，醒醒啊，姑姑，醒醒啊”艾米大哭，“不要扔下艾米。不要。”
“姑姑。”一隻冰冷的手撫上趙子凌的臉頰，輕輕摩挲。
持續不斷地哭聲，斷斷續續出現，是誰在哭泣。難道竟比我還傷心嗎？
“燕子？”趙德疲憊臉上，像是枯木逢春般，眼睛裏重新煥發出光采。
“爸爸。”
“是子凌啊。”那張臉突然落寞了。平時神采奕奕的臉龐，此時兩鬢斑白，形容枯槁，眼神木然。一夜間，彷彿老了好幾十歲。
趙子凌“嗯。”低下頭默默走過，兩人沒有言語，獨自舔舐那噬人心骨的痛。
“子凌，你知道我跟你第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嗎？你一定是忘了。那次拍賣會上，那把結他……我很喜歡的。你卻毫不在意地把價格一加再加。後來，你把結他送給了那個楊少群。”江少君聲音幽怨。
頓了頓……
“等你好點起來。我們可以去一個島上居住。之前我有聽你說過希望去個世外桃源隱居。那裏很美，旁邊有個桃林，春天，我們可以看到滿園子的桃花盛開，開好了桃花，就結滿果子。想吃就去摘幾個，放在桌上。不吃，就讓他慢慢長大，掉落。旁邊一片地，我打算用來種玉米。院子裏養兩隻雞，一隻羊。”
斷斷續續的聲音在耳邊絮絮叨叨地念着。像無數的蜜蜂在耳邊嗡嗡地叫着。桃花。滿園子的桃花，整個世界都是粉色的，風一吹，風中花瓣帶着捲兒翩然落下，倒是賞心悅目。桃花，媽媽也愛桃花。媽媽？趙子凌的心又落入無底深淵，又酸又痛。
小小的棺材裏，趙德身着軍裝，靜靜地躺着。趙德面容平靜安詳，能夠能見到母親，恐怕父親是幸福的。
不如死了吧。死了，就能見到父親，母親。就能見到靈兒，還有她為出生的孩子了。不如就這樣吧。鋒利的刀片，慢慢劃開的肌膚，倏然湧出的血。趙子凌感到一絲的生疼，那真正的些微的疼痛，竟然感覺到一陣快意。趙子凌用力一劃，滴答滴答，是血液掉落的聲音。終於……
“對你的期待？”
“對啊。快點說嘛。”趙子凌新得了攝影機，寶貝似得到處拍攝。
“期待就是希望我的寶貝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長大。”
“阿？就這樣啊。也太普通了吧。那我們回看的時候還怎麼感動啊？還有對我的期待也太低的了，就不指望我能成為一個大人物之類的嘛？”
“大人物就不必了吧。好吧，那我就來點煽情的。我的寶貝”
“咦……”趙子凌發出誇張的嫌棄聲。
“媽媽希望你能做一個正直的，勇敢的，寬容的人。無論你以後遇到什麼困難，無論那時候媽媽在不在你身邊，都不要怕，我相信我的寶貝。還有你要記住，你的父母，兄長，家人是如此的愛你，你永遠都不會孤單。我愛你寶貝。”
“怎麼辦”，艾米的聲音全啞了，“快到第三天了。姑父該怎麼辦啊？”
江少君緊緊地握住趙子凌的手，“她會醒過來的。”
父母死後，趙子凌一度把相關的東西全部燒毀，一切都似蒙塵。此時這些話語卻越來越清晰。
“我愛你，我的寶貝，媽媽相信你。”
“姑姑，姑姑快醒醒”
“趙子凌，你還不醒啊。我們不是拉鉤約定過，要喝遍天下美酒，吃遍天下美食，看遍天下美人嗎？”
“子凌，”一直有一隻手緊緊地握着自己。
“子凌，子凌，子凌，還不醒來嗎？子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