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明玉不知衙役領路是往那去，若是知道也不會隨他進去。等到了廊廡，見一眾師爺衙役看來，明玉微微一頓，幸好不過片刻，早已見怪不怪的眾人問了好便各自忙去，也無人非議，明玉這才鬆了一口氣，讓水桃將糕點全都送與他們吃。

齊琛很快便得了消息從後堂出來，見她坐在窗前的凳子上，微微低頭絞着帕子，這裏頭都是五大三粗的男子，只當她是被嚇着了，疾步走過去喚她。

明玉這才抬頭，見了他，眼裏的窘迫一瞬消散，「三爺。」

齊琛領她去後堂，等見不着人了，才道，「往後別過來了，這兒都是粗糙漢子又是斷案的地方，會嚇着你。」末了又將她手裏的食盒接過，「都是什麽菜？」

明玉笑道，「都是您喜歡吃的。一回生二回熟，多來幾次便好，況且您是知州，膽小如鼠的妻子配不上您。」

齊琛握了她的手道，「說什麽胡話。」

反正前頭沒人，明玉也不掙脫，讓他這麽握着也暖得很。

等齊琛用過飯，明玉也不多留，趁着沒人親了他一記，讓他忙完了便回來，等他一塊用晚膳。

她提着食盒出去，恰巧見了個俏麗姑娘也提着籃子進來。

守門的衙役見了她，笑道，「季姑娘又給季師爺送飯呢，今日可做了什麽好吃的？」說罷，已是一副要上前偷吃的模樣。

季芙身子微偏，笑道，「待會你問我爹去，自然就知道啦。」

那衙役一聽立刻收了手，目送她進去了。

明玉聽見那話，又回了身問道，「方才那位是季師爺的閨女？可是叫季芙？」

衙役應聲道，「回夫人，那確實是師爺的女兒，季芙。」

明玉瞭然應了一聲，先前她還想會不會是哪家姑娘故意接近齊琛，哪會有如此仗義的姑娘，可經了麻四賣花一事，看出她倒確實是個坦蕩的姑娘。這麽一想，心下舒服多了，看來得找個時日好好與她約見一番，將簪子的事處理了才是。

明玉來了不過三日，當地豪紳和官員便使喚自家夫人送來賀禮，齊琛還未正式上任，賀禮已紛至沓來，如今聽聞知州夫人來了又送了一回，示好的意思不言而喻。

齊琛在男女世故上了解不深，但官場之禮倒是認真學了一番，又有名師秦先生親自帶了幾月，遂謝絕大部分豪紳來訪，僅收了賀禮，過幾日便一一回訪送回，不傷和氣又不顯得難以親近，畢竟日後有些難題，還是得要他們這些地方勢力輔助，方能將事情辦妥當。

如今已過半個月，各方面事務皆已明白十之八九，袁大人也急着回京，更是恨不得將剩餘的事全交接妥當。

這日明玉見齊琛又晚歸，讓人送些糕點過去，可是已然夜黑，婢女不敢去，便由秦護院送去。

秦護院進了衙門，等了好一會才見上一面。瞧着書房無人，齊琛又放了手頭事，遲疑片刻才道，「三爺，有些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少見他如此猶豫，齊琛當即認真說道，「但說無妨。」

秦護院是個三十好幾的漢子，一開口便能察覺他強壓了脾氣，「在護送夫人來鄧州的路上，因前方山路堵塞便尋了附近驛站想歇一晚，誰想沒有文書，驛丞死活不讓進，後來孟二公子出現，才領了我們進去。」

齊琛一頓，「他怎會在那？」

秦護院搖頭，「小的不知，起先小的並無猜疑，只當是朋友相助，可夜裏聽見夫人房中有動靜，又不好闖入，循聲過去卻發現……夫人竟半夜與孟二公子私會。因離太遠聽不清說些什麽，只是隱約有曖昧之詞，孟二公子也向夫人示好……道他於夫人有意。」

齊琛墨眉微挑，孟平璋對明玉有好感他也知曉，可是萬萬沒想到那人竟然會當面對她說。而且半夜約見未免太過魯莽，絲毫沒有將明玉的名聲放在心底，說喜歡，也不過爾爾罷了。

秦護院見他面色不定，以為是因戴了綠帽子而如此，心中憤然，「三爺若是見不得夫人如此，小的回去便殺了那水性楊花的女人！」

齊琛沉聲道，「秦護院護主我甚是欣慰，只是明玉為人如何，你應當更是清楚。」

秦護院面色仍是陰沉，「可夫人與男子半夜相見……能做何事？」

齊琛頓了頓，「當時旁邊無人？」孟平璋不會顧及明玉名聲，可明玉那般聰慧總不會讓自己陷入險境。

秦護院想了片刻才道，「當時還有個姑娘，看不清面龐。」

齊琛說道，「說了多久的話？」

「約莫是一炷香。」秦護院頓了頓，約見時間短，又有旁人，興許真是他誤會了，才道，「是小的魯莽了。」

齊琛點點頭，「這事我會問清楚夫人，孟二公子與我相交，他為人豪邁，身邊美嬌娘無數，怎會覬覦朋友妻，記住，此事不許與旁人說。」

秦護院應了聲，他對孟平璋確實不反感，只是太過護主，容不得他那般輕薄主子夫人。

齊琛回去時夜已深，走入院子拐過廊道，房裏的燈火仍亮着，進了屋裏，看見明玉正在燈下繡花。

明玉抬頭看見他，起身笑道，「回來了。」

齊琛當即將綉布和針線放進籃子裏，「以後不許晚上折騰這些，會將眼熬壞。若是等我就躺下，亮着燈也好。」

「一沾枕便睡了。」明玉輕鬆地笑了笑，「如今不用晨起問安，可以睡晚些。」

齊琛想起秦護院說的事，便問，「孟二來了鄧州？」

明玉一愣，早將那事拋在後頭了，「一直忘了與三爺說，孟二公子任職澄江府知府通判，在驛站那碰見過一回。」

齊琛微點了頭，明玉見他不往下問，心頭猛跳，既然知曉孟平璋出現了，那會不會也知她……夜裏見過他？他再開明，可對於妻子半夜見別的男子，恐怕也不能原諒吧？

齊琛並不問她，他相信明玉，可是更希望她能親自開口坦誠，他能大方承認簪子的事，那是因為他信明玉能理解，他坦蕩蕩的將自己放在她面前的同時，也希望她能如此。

明玉終究是不敢說，太過冒險的事她不想做，遂淡笑，「三爺去洗漱吧，早些歇下。」

心頭驀地掠過失望，齊琛看着她，明玉還是不信他的。不信，是不是代表他做得仍不夠？可他已如此待她了，真不知自己到底哪裏做不好。他暗嘆一口氣，去了凈房。

明玉心裏也不舒服，翌日早早起來伺候他穿衣洗漱，快至午時又親手做了飯菜送去，等他吃完才覺好受些，幾次想將事坦白又咽下。

從衙門裏出來，烈日高照曬得人頭昏，連紙傘也似乎全無作用，只想快些上車回去。走了幾步，便見個穿着綠衣碎花裙的姑娘快步過來，明玉瞧着她甚是活潑的模樣倒有些羨慕，那樣的人才真是碧玉年華。齊琛總說她心智不似十六，其實她自己又何嘗不知。

見她要進去，明玉先行喚她，「季姑娘。」

季芙聽見喚聲回頭看去，見是個俊俏女子，想了片刻，笑顏頓展，「你不就是那日跟麻四買東西的人，可買到合心意的了？」

明玉沒想到她竟記得自己，笑道，「還未找到合適的。季姑娘這是給季師爺送午飯？」

季芙點點頭，「我娘腿腳不大好，都是我來送飯的，衙門我都跑了七八年了，熟着呢……欸？你來此處做什麽？」

一旁的衙役說道，「季姑娘，這是新任知州大人的夫人，休得無禮。」

季芙笑道，「原來是知州夫人，怪不得眼生，穿戴也是跟我們這邊大不相同，好看極了。」

被人當面誇讚，旁邊還有男子，明玉面上微紅，與如此直爽的人打交道她還真是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