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奇葩 三
溫姝此時也看出這個醫院是認錢不認人來了,這幫孫子,都等着趁火打劫呢。溫姝也是個硬脾氣,這事她必須不能讓他們得逞。
她深吸了一口氣,就地坐了下來,在安靜的醫院大廳中間,氣運丹田,用發音極其不正的話,噪音一般,對着保安和收費女人就是一頓亂哇哇。
被吵醒的醫護人員和病人越來越多,大家以為是醫鬧,都揉着眼出來看熱鬧。有高大精健的金科插着腰,像忠犬似的守在溫姝旁邊,誰也不敢上去動她,只能默默忍受着這個瘋女人的臭罵。
金科第一次看到死到臨頭的人還能罵街,看到她連珠炮似的滔滔不絕的戰鬥力,他也稍稍放心了,看這勢頭,且死不了。
罵了十來分鐘,氣出了,人也爽了,在金科的攙扶下,溫姝像只鬥勝的傲嬌小公雞,兩人仰首挺胸,一瘸一拐的走出了醫院。
強撐着走出醫院大門,溫姝又一屁股坐在路邊的路基上。此時她的眼睛腫得只剩一絲縫,嘴巴已經發不出聲音。喘氣越來越困難,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離這裏最近的公立醫院估計要十多公里,而這家沒有醫德的醫院又讓她絕望至極。
看她已經半死不活,金科跑到路邊攔車,過去的幾輛車都因為看到歪倒在旁邊的溫姝而加速開過去,金科在路邊罵街,溫姝有氣無力:“用打車軟件叫車。”
“沒那玩意兒,我就不信,我一個大活人打不到車。”金科說完直接朝路中間走去,不遠處一輛出租車駛來,眼看車子越來越近,他不躲不避,反倒直接朝車子前面扎去。
溫姝嚇得想要尖叫,嗓子裏卻只能發出沉重的喘氣聲。
尖銳的剎車聲刺激着她的耳膜,她震驚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車子衝過來,金科側身躲開,車子猛打方向剎車,最後停下來,這麼近的距離,這個男人竟然命大的躲過了飛速開過來的車子。
溫姝不知道這個男人的腦子裏裝的是什麼,她極其後悔今晚走進了那家甜品店。
開車的司機搖下車窗剛要罵人,金科兩步並一步,上去一把抓住他伸出來的胳膊:“兄弟幫幫忙,載我們去醫院。”
司機看他毫髮無傷,又轉頭看了看歪在路基上的溫姝,暗暗把腳踩在油門上:“好,你先鬆手,我開車門。”
說完趁着金科一鬆手,他一腳油門,溜之大吉了。
“狗孫子,下次別讓我再看到你!”金科對着絕塵而去的車屁股狂吼了一聲。
車沒攔到,金科在路中間站了好幾秒,雖然這條路也算主幹道,但現在畢竟是午夜了,路過的車越來越少。他擔心她撐不下去,沉默幾秒,他抬起腿快速朝她走過去。
“還能站起來嗎?”他蹲下來,眉頭皺起。
溫姝用力喘氣,艱難搖頭。
“不能站也要站,你要不想死在這裏,就拿出剛才罵人的力氣站起來。”他說完,把她的一隻手搭在自己脖子上,另一隻手扶住旁邊的樹榦,一個用力一起身,脊背處頓時疼出一身冷汗。這破腰每次一疼都得好好休息一宿才能恢復過來,今晚這腰被他折騰得夠嗆,估計明天有他好受的了,真是活該啊,誰讓他多管閑事呢?
金科喘了一口氣,再咬牙用力,一下把溫姝從地上拉了起來。
“去……去哪裏?”溫姝問。
“醫院!”
“走……走去?”溫姝就算腦子渾沌,也知道這是個餿主意。
“走到搭上車為止。”他不由分說架着她往前走,因為承擔著她身上大部分的重量,他的脊椎一陣陣錐心疼,汗水透濕了衣服。
路上一直沒車,溫姝走了一小段,實在堅持不住了:“你別管我了,讓我躺這吧,我不行了。”
金科抹了把汗:“不行也得行!不然你在我那吃完東西就死這了,算誰的?”
“可是……我真的……”她一個踉蹌,差點摔在地上。
他眼疾手快,沒力氣拉起來,乾脆自己先躺了下去做肉墊,讓她順勢滾到了自己身上。
“不……不行了,我起不來了。”溫姝整個人躺在地上狂喘。
金科咬牙,用拳頭把身體給撐了起來,坐在旁邊連喘了幾口大氣,用力勒緊褲腰帶固腰,然後拽住她的胳膊和背帶褲,一個用力甩身,在溫姝的驚叫聲中,把她的身體抗到了肩膀上。
“妮放我下來,別……管我了。”溫姝倒掛在他的身上,臉正對着他的腰。
因為用力,金科臉漲得深紅,他深吸幾口氣,左手扶着肩上的溫姝,右手用力攀着旁邊的一棵銀杏樹,一個借力,咬牙站了起來。
溫姝沒想到他會背着她去醫院,她想起她小時那次過敏,她的父親也是這麼背過她去了醫院。難受加上觸景生情,剛才一直強忍疼痛一聲不吭的溫姝忽然淚眼滂沱。
金科感覺微涼的水滴一滴接一滴的砸在他的大腿后,反應過來,嚇了一跳,他對如何安慰女人這樣的事束手無策,只能拍胸脯跟她保證說:“放心,死不了,我一定把你送到醫院。”
溫姝哭得更凶,眼淚鼻涕一起抹在金科已經汗濕的大背心上。路邊隔幾米就有一棵銀杏,金科每走到樹下,就要扶着樹榦休息幾秒,即便這樣,他也沒把她放下來。
他扶着樹的時候她看到了他發顫的小腿,這一刻,她被這個萍水相逢的男人感動,她帶着哭腔,說了句五音不全的“謝謝”。
金科喘着氣:“光謝是沒用的,記得給飯錢。”
溫姝哭笑不得的抹掉眼淚,知道他嘴毒心善,但無論他是不是怕擔責任,他今晚都是她的救命恩人。
“妮……把窩放下,窩自己走。”看他實在堅持不住了,溫姝喘着氣說出幾個囫圇字。
金科加快腳步又往前走了幾米,這才放她下來,抬起手擦掉掉進眼裏的汗珠:“來,扶着我,慢慢走。”
溫姝頭重腳輕,深一腳淺一腳,像踩在棉花上一樣,好在他的胳膊結實有力,總在她快要摔倒的時候用力拉住她。
兩盞車燈從後面照了過來,兩人興奮的同時停下來。金科喘着粗氣,叮囑她:“你趕緊笑,別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讓人看了不敢讓你上車。”
溫姝用儘力氣,擠出一個奇醜無比的笑,金科一副看到鬼的表情:“停!大半夜的,別嚇唬人了。”
金科扶着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溫姝過去攔車。
看他朝路中間走去,溫姝趕緊拉住他,急得手腳並用:“招手……叫車。”
金科明白她的意思,白了她一眼:“我自己一個人能躲開車,帶着你我可不敢找死。“
溫姝知道他話雖然說得難聽,但心是好的。求生的本能讓她朝自己大腿上用力掐了幾下,強迫自己感知痛覺,集中精力,然後用手搓了搓哪哪都腫的臉,大半個身子壓在金科身上,一起到了路邊。
金科一隻手扶她,另一隻手握拳伸出大拇指。
這樣的攔車方式只流行在八十年代,現在這種手勢叫“點贊“。她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年代的人,連電子支付方式和打車軟件都不會用。
好在他們運氣不錯,在溫姝站得腿打顫的時候,終於來了輛空車。
金科趕緊靠過去,怕對方拒載,報了個離公立醫院最近的一個小區名,看對方一直疑惑的看着他懷裏的人,金科打着哈哈:“這是我老婆,喝醉了。”
兩人順利上車,開到一半,溫姝再也裝不下去,開始用力喘氣,聲音跟拉風箱一樣。前面的司機嚇了一跳,看她這副快死的樣子和旁邊男人兇狠的目光,不敢讓他們下車,只能一腳油門,闖了幾個紅燈,溫姝怕還沒到醫院自己就因為交通事故掛了,一直在後面啞着嗓子喊:“不急,不急。”
兩人男人都沒說話,金科給她扣好後座安全帶,車子一口氣開到了公立醫院門口。
剛扶着溫姝進門,金科還在四處張望繳費處,就見兩個護士從急診科衝出來,一人一邊,把溫姝架到醫護推車上,溫姝對這種熱情還有點不習慣,問護士:“要不要先掛個號?”
護士邊推着跑邊說:“你都這樣了,隨時都有可能休克,還掛什麼號,先搶救。”
溫姝心中一暖,放心的讓他們推進急救室,醫生一邊給她插各種管子和打針,一邊詢問她有沒有家屬。
溫姝想到老媽還在距離這裏三個小時的老同學家裏開派對,估計過來也天亮了,再說她也不想讓她擔心,就直接搖搖頭,說沒有。
“那剛才送你來的男人呢?”
溫姝拿下霧化器:“剛認識。”
醫生有點擔心:“那你自己行嗎?”
“行,為什麼不行?”
醫生朝旁邊的助手點點頭,邊開始忙活邊問她“你的名字?”
“溫姝”
“年齡?有沒有對什麼藥物有過敏……”
門外的金科開手術燈亮起來,長吁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這一放鬆,就只覺得尾椎鑽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