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奇葩 二
她邊吃邊打量這家店,因為食材用心,這店的怪異裝修似乎也順眼了許多。
十來分鐘后,溫姝把空碗一推,擦了擦嘴,紙巾碰到嘴巴周邊,她忽然覺得些微微發癢,但也沒在意,外面的急雨剛剛停了,她得趁着這個時間,趕緊打車回家。
她站起來走到櫃枱邊:“老闆多少錢?”
躺椅上的男人依舊一動不動:“十五。”
“微信掃碼在哪?”
“沒有。”
“支付寶呢?”
“沒有?”
“那我怎麼支付?”
“人民幣。”
溫姝翻遍包包,全身只找到一枚鋼鏰,還是她上次用來刮獎用的。
“老闆,你應該弄個掃碼支付,現在帶個手機就能買東西,沒人帶現金啊。要不這樣,我加你微信,轉賬給你。”
“跟你說了,沒那玩意兒。”
對方的聲音有冷又不耐煩,這種脾氣的人能整出這樣的裝修的確不奇怪。
溫姝耐着性子:“QQ或者旺旺?”
“沒有沒有。”
溫姝對這個生活在中古時代的老闆實在沒轍了:“我只有一塊錢,你要是信我,我明天下班再給你送來。”
柜子后的金科終於動了一下,艱難的慢慢拉開臉上的小雜誌,每每天氣驟變或是陰雨天,他受過舊傷的腰椎就如同被利錐一下下劃過般銳痛,讓他不得不只能如同廢人般一動不動的躺着。今晚下雨前他疼得臉都變形了,店門都沒來得及關就躺下了,沒想到這個點還有給人進店要吃東西。
這個女人既然沒帶錢,那他只能認真看清她的臉,小本生意不容易,他可不能讓人賴賬。
剛一睜眼,他就看到在柜子前探下頭打量他的女人,他嚇得打了個激靈,愣了幾秒才回過神來,心說這穿着刺繡背帶牛仔褲,裏面黑色小T恤都遮不住肚臍眼的豬頭是誰?臉腫成這樣,誰知道她長什麼樣?怪不得敢來吃霸王餐。
因為長得好看,溫姝對別人這樣的反應司空見慣,但這人的表情似乎跟別人不太一樣啊?
她好奇的看着還躺在躺椅上的男人:三十齣頭,頭髮凌亂,皮膚黝黑,鬍子根倒是颳得青黑,單眼皮高鼻樑,稜角分明的薄唇鑲嵌在方正又略帶滄桑的臉上,咋一看,還挺有點痞子版朱亞文的意思。
溫姝剛要再開口問,腹部忽然一陣絞痛,一股噁心從胃裏反了出來,剛才有點癢的嘴邊開始發麻,同時還有些穿不上氣的感覺。
情況太過突然,溫姝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她這是過敏了。她看了眼剛才吃過的冰碗,想起她小時候吃蝦過敏的經歷,要不是父親當時馬上抱着她送醫院,估計她早就因為呼吸困難休克了,長大后她倒是對海鮮不過敏了,沒想到現在竟然對街頭巷尾都在賣的冰碗過敏?
呼吸越來越急促,頭暈腦脹得厲害,她清楚自己身體的狀況,眼前的男人還躺在椅子上,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她張開越來越癢的嘴巴,磕磕巴巴的跟金科說:“幫……幫我……打120。”
雨已經停了,金科的脊椎也慢慢緩了過來,他暗暗用力,想要起身去夠放在柜子上的手機,但發現還是差點恢復的時間,沒能起來。
他喘了幾口粗氣,跟她說:“你自己打。”
溫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既然他見死不救,那這個時候也只能靠自己了。她眼睛已經腫得有點看不清東西了,吃力的低頭從包里翻找手機,打通了電話。
“哇者離續約宜良酒壺尺,抵制……”
“你好,我沒聽懂,請再說一遍。”
溫姝調整已經完全麻木的嘴,盡量把字咬正,又說了一遍:“酒壺尺,抵制細……”
對方耐着性子,努力保持客氣:“我這裏是120調度中心,請不要打電話來開玩笑,再見。”
溫姝欲哭無淚,只能跌跌撞撞的走出門去攔出租車,這附近有個夜市,晚上經過這裏的出租車不少。
也算她運氣好,剛出店門,她就看到一輛藍色出租停在不遠處的巷子口,兩個小年輕剛從車上下來,她一路歪歪扭扭的跑過去,小年輕和司機看到她都嚇了一跳,她二話不說就坐到車後座,司機也算好心,看她這樣也沒找借口拒載。
“區……曲議員。”
“去哪?”
“議員。”
司機看她這樣,連蒙帶猜的覺着她說的應該是“醫院”,他打下“空車”的牌子,剛要發動車子,車門再次被拉開,一個男人坐進副駕駛位,溫姝抬頭一看,竟然是剛才見死不救的甜品店老闆。
“這已經有客人了。”司機說。
金科雙手叉腰,用力固定住幾乎直不起來的背,下巴往溫姝那努了努:“我們一起的,去最近的醫院。”
“睡跟你一起!”這男人剛才見死不救,現在她打到車了他又跟過來,溫姝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一着急,蹦出這麼一句。
金科看到司機頗為玩味和佩服的眼神,很是鬱悶:“不要亂說,我可沒跟你睡在一起。你吃完東西沒給錢,怕你賴賬只能跟着你。”說完他轉頭瞪司機:“看什麼看,開車!”
溫姝說話都困難,也沒法再跟金科吵,司機怕這兩個神經病在車上又鬧出什妖蛾子,迅速把車開到最近的一家莆田系醫院,溫姝一開車門就往急診室跑,金科被司機拉住:“車費25。”
金科看了眼溫姝的背影,嘴裏嘟囔着,摸出一個軍綠色的布錢包,從裏面拿出三張十塊遞給司機:“找錢。”
司機一攤手:“沒現錢,要不你掃微信支付吧。”
金科惱了,扶着腰哼哼:“老子沒微信!微信是錢嗎?你們一個個出門不帶錢是幾個意思,特別是你,兜里不裝錢,還做什麼生意拉什麼活?我告訴你,你今天要是沒錢找給我,老子投訴你。”
司機看他這副社會人陣勢,只能只認倒霉了,心說惹不起還躲不起嘛,少收他五塊,把這尊瘟神請下車,趕緊一溜煙跑了。
金科伸直腰,雨過天晴,這破腰這才慢慢恢復過來,他呼出一口氣,邊走進醫院邊罵罵咧咧:“金科啊金科,你就倒霉在多管閑事上。”
溫姝進了醫院,朝在前台打盹的保安說明來意后,整個人已經開始搖搖欲墜,保安打了個哈欠,對這個擾他清夢的豬頭很是不滿,磨蹭了兩分鐘后,才搓了搓鼻子,又問了一遍:“你剛才說得太快,再說一遍。”
溫姝的呼吸已經不順暢了,她斷斷續續的表示能不能安排醫生先給她檢查,保安皮笑肉不笑的指着一旁燈光昏暗的櫃枱:“先挂號。”
“窩……快四了,嫩不嫩先給窩搶救?”溫姝哀求。
這話保安倒是聽懂了,堅決搖頭:“不行,我們醫院有規定,必須要先挂號!”
溫姝沒法子,剛要摸包包拿錢,忽然發現她根本沒帶包,整個包包都落在了那家叫“日進斗金”的倒霉甜品店裏,這是天要亡她啊。
就在溫姝覺得自己就要這麼翹辮子的時候,金科推開門,朝她走了過來,溫姝只覺得天旋地轉中,有個男人扶住了他,雖然這天旋地轉是拜他所賜,但此時此刻,這些都不重要了,她只想抓住這這根稻草,把自己救上岸。
她喘了喘起,指指繳費處:“街……街錢給窩。”
金科捂住錢包:“你不是有微信嗎?”
“手機……在妮店裏,妮幫我交錢。”
金科一臉黑線,怕她在路上出事,他硬撐着陪她來醫院,沒想到她不但吃霸王餐,還把他當成提款機,他一個吃面加滷蛋都要想一想的人,哪有任她如此宰割的道理?
金科轉身去跟保安說:“小同志,你們先讓她治療,我現在馬上回去拿錢,十分鐘保證回來。”
保安搖頭。
“小同志,人命關天,通融通融。”
保安繼續搖頭。
“你看她都半死不活了,你們就不怕她死在這裏?”
“不怕。”
金科頓時就炸毛了:“你們還有沒有人性?醫院不是救死扶傷的地方?她都腫成豬頭了,不能先給她開點葯么?要是她一會成死豬了,你們醫院擔待得起嗎?”
保安看金科脾氣暴躁還一身腱子肉,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兩步:“她現在不是還好好的嘛,你要不想看她死就趕緊去繳費嘛,在這為難我一個小保安也沒用啊。”
旁邊豬頭一樣的溫姝可憐巴巴的看着他,金科一咬牙,掏出布錢包向繳費處走去。
敲了兩聲玻璃,沒人,他轉頭看到旁邊一張紙上寫着:“半夜挂號請按鈴”。金科看了眼旁邊的時間,接近十一點。
“你倒是早睡早起。”金科偏不按鈴,用力拍打玻璃,他手力好,連續不斷的敲了好幾分鐘,裏面的燈才亮起來,走出來一個睡眼惺忪的女人,先熱情洋溢的白了他一眼,然後問他:“啥事?”
金科暴脾氣上來:“我還能有啥事?大半夜的我來醫院給你拜年來了?那邊那女的快死了,趕緊給她治!”
女人刷刷填了個表,扔出來:“先交錢再檢查!”
金科看了眼上面的數字:“不能我邊交錢,你邊安排人給她檢查?”
“不能,交錢。”
金科打開錢包,里裡外外數了數,出門太着急,他錢沒帶多少,這跟單子上的數字還差了兩百。
“這樣,我先交這些,你們先給她檢查,我回去拿錢,把剩下的補上。”
女人打了個哈欠:“除了現錢,我們還能轉賬,微信支付寶紅包都可以。”
“沒那些東西,我回去給你拿現錢,你現在就給我安排人給她治,成不?”
女人給了他一個白眼,窗口“嘭”一聲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