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人心不足

第九章 人心不足

這麼一會的功夫,鋪子周圍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還有人衝著裏面指指點點,齊暄差僕從上前撥開人群,分出一條路,與化清一起踏入鋪中。

正焦頭爛額的小廝眼尖,看見了齊暄,三步並作一步過來,不由分說就想將二人往外請:“哎喲喂,我的小侯爺,您怎麼又回來了,可別說小人沒提前知會您,這林家娘子正討要適才看見給您的釵子呢,您倒好,怎麼還來找着這膩歪呢。”

看這小廝倒是性情直爽,齊暄還沒說話,他先埋汰上了,也可見齊暄平時並無侯爺的架子,跟這些市井小民相處頗為隨性自在,難怪消息靈通了。化清暗自想到,掃了一眼程煜,看見他正端詳着紅衣婦人愣神,偶爾距離那婦人近了,發現她也有所警覺,但怎麼看,她都是一個普通人,不應該對靈體有感應才對。

程煜有點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眼神求助化清,化清氣定神閑,捋捋鬍子,一副瞭然於胸的樣子。

齊暄假裝黑臉,特意提高音量說道:“你這不長進的,我齊國侯府是差你的金銀還是短了你的差事,讓你拿下等的珠飾濫竽充數的?”說著,將金簪從錦盒中取出,一邊拿在手裏招搖,一邊耳語旁邊的小廝說著這般那般。

自簪子一拿出,紅衣婦人的注意果真被吸引,過來劈手就要奪,齊暄一揚手,婦人撲了個空,開口說道:“你手中拿着我家金釵作甚?”

齊暄笑道:“你家?這明明就是我幾日前托店家打的提親信物,怎的成了你家釵子。”

婦人辯解道:“金釵本是我娘家嫁妝,前日我送來修補,一來二去沒了音信,敢情被這家黑店當了買賣。今日既被我撞見就應當物歸原主!”

“呦呵,還真是強詞奪理,你說這是你家貴重之物,倒是說說它是何材質,釵頂是何珠飾?”齊暄也不急,繼續跟她周旋。

這時小廝端着茶盤,探頭探腦地向這邊張望,齊暄沖他點了下頭,就見他疾步過來,還沒等眾人反應,就聽“哎呦”一聲,整杯茶潑在了紅衣婦人的身上,前襟袖口濕了大片,小廝忙慌張賠禮:“喲,對不住夫人,是我眼拙,我該死,弄髒了您的衣服。”鋪子裏的掌柜也從後堂出來,是位面善的慈祥老嫗,彎腰賠笑,手裏拿着一件新衣,說著客氣話:“夫人,真是對不住,衣服左右不能濕着穿戴,您先到內堂換下,改日我們收洗乾淨送到府上。”

紅衣婦人怒不可遏,有些不願更換,最後抵不住袖濕風涼,跟隨掌柜去了內堂。

小廝蹭到齊暄身邊,不明就裏:“真不知道您這是唱的哪齣戲。”

齊暄抄起扇子給了小廝一記爆栗:“什麼時候爺做事還得問過你了。”

小廝摸摸頭直說不敢不敢,齊暄收起金釵,遞給身旁的僕從打發他先行回府,自己走到化清身邊:“道長,您看?”

“小侯爺可是要問老朽有幾分把握?”化清仍是一雙眼睛自帶三分笑意,不慌不忙地捋着鬍子。

齊暄端起剛才小廝端來的花茶,咂上一口:“您別看我是個紈絝子弟,這當著這麼多人跟女人吵架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別的無所謂,老爺子是個要面子的人,我怕回去他…”

正說著,林家夫人從內堂換好衣服走了出來,小廝想到之前二人諸多口角,上前和事,卻不料,這林家夫人與剛才判若兩人,看見站在屋內的齊暄,忙整理衣襟,上前作揖行禮:“不知小侯爺再此,小婦人林常氏有禮。”

在場之人除了化清,皆是一愣,彷彿適才跟齊暄爭搶金釵的不是她一般,也完全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只見她彎眉細目,面龐柔和,不聽齊暄出聲,斷沒有起身的打算,比起剛才那身紅到要滴出血的外袍,這件鴨卵青色的廣袖長衫似乎更為合適。齊暄看看化清,暗嘆道長料事如神,與那林常氏寒暄了幾句,便推脫有事,與化清一起來到了內堂。

掌柜見齊暄他們進來,忙拿出剛才那婦人換下的衣物,慌張地說道:“小侯爺,您看這袖中儘是珠寶玉器,是不是要。要報官處置?”

齊暄揮揮手摒退了眾人,見周圍沒有了閑雜人等,才開口道:“偷東西的賊我見過,還真沒見過偷東西的衣服。”

化清掐了個手訣,思索片刻,將這身紅衣外袍放在桌上。

“這是‘添紅袖’,百餘年前應是貧苦家女子怨念所化,因生前家境貧寒,衣物、首飾、胭脂水粉這些女子日常所愛之物皆不能得,死後附在這外袍之上,再遇天災之年,餓殍遍地,這些薄命紅顏的怨念一點一滴,日復一日凝聚成靈體,有了靈識,穿過它的人,若是三魂不穩,七魄不全,必定會受其本身靈識所擾,想盡辦法做出這些女子生前未完成之事,得到生前未得之物。”化清解釋道。

齊暄點點頭;“照今日之事看來,那之前人說這林常氏白日裏拿人財物,晚上又與人送回,怕是那時並未身着這紅衣,所以性情有所迴轉罷。”

“應是如此。”化清應和,突然間像是想到了什麼,看向程煜,喃喃自語道:“這一魂一魄,怕是恰到好處。”

齊暄並未聽到化清說的什麼,雖然感覺這紅衣近前壓抑得很,但仍是饒有興緻地翻看着紅袖裏的物件。

“那敢問道長,這與我家裏椒圖獸和黎小姐所說的子母陣,又有何關聯?”

化清眼神一動,程煜在一旁也是憤憤然,一來二去幾人的動作言語原來都沒有逃得過你侯府的眼線。

“貧道記得之前小侯爺說過,那林常氏過門幾載,家中並未添丁?”

“正是。”

化清說著,從那添紅袖中拿起一老舊的鍛匹,拂了拂絹面,向齊暄展示道:“事出反常,必有因果,那婦人日夜受添紅袖靈識所擾,膝下無兒無女的怨念,在心中被放大。”齊暄拿過鍛匹,上面赫然是一組五行陣法。

“桃木珠子在三清案前吃受香火,修為突破神速,加上椒圖獸做陣守可養魅補靈,不久便可修成真元,吞入靈珠真元,那婦人便可使其投胎入腹中,誕下孩兒為自己所養。只是天地萬物,自有定數,怕是就算能誕下孩兒,也會傷及產婦性命。”化清接著說。

齊暄聽完,感慨異常:“本以為是什麼妖邪作怪,卻只是如此一件衣裳,便讓人深受蠱惑,挑起這諸多事端,到底是治世亂世,還是人心不足。”

化清依舊是那副豁然模樣:“不過是亂世修身,治世修心罷了。”說著伸手將隨身的酒葫蘆拿了下來,打開塞子,頓時酒香濃郁,仰頭一口香醇入口,輕揮拂塵,齊暄就感覺之前的壓抑感頓時輕鬆了很多,桌上的紅衣也不似之前那般血色滲人,反而有些光澤浮現,正要開口之時,門外風似的衝進來一個人,撞了齊暄一個滿懷。

看清來人模樣的時候,化清大手一揮,將來人從齊暄懷裏撈了出來,表情有些不快,一雙桃花眼中些許嗔怪,黑臉道:“做事總是這麼毛躁,不是叫你帶着開兒早課,怎麼到這來了。”

來人正是良辰,沒顧上回答化清的問題,目光找到程煜,急切地說道:“齊侯差人送了錦盒珠釵一副,叫了黎大人夫婦去廳堂商討兩家聯姻之事了。”

化清就覺得懷中禪舒鏡一震,恰如此時程煜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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湮華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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