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徐老闆手中拿着那塊碎銀子,望着兩人騎着馬跑得飛快,不一會便沒見了蹤影,他嘆了一口氣:「這世間還是好人多,瞧着我鋪子生意清淡,竟然想着法子周濟我。」
得了徐老闆的指點,焦大與鄭香盈決定從南陽那邊繞去洛陽再回滎陽。一路上果然風平浪靜,沒有見着楚王的兵馬,只是所到之處,那些農戶們都憂心忡忡:「這天下大亂,老天爺也來湊熱鬧,這第一場春雨怎麼就還不來呢。」
鄭香盈抬頭望天,天空裏一碧如洗,萬里無雲,心中不免也是焦急:「焦大叔,咱們快些回去,免得誤了農時。」二月三月都可以種春薯了,她要將這土豆去豫地推廣,還得一段時間,回去晚了,有些地方可能會趕不上趟兒。
快馬加鞭趕到洛陽,一切還算穩定,街道上依舊繁華,該開鋪子的開鋪子,該幹活的幹活,豫王府前的門房依舊是笑眯眯的坐在門口看風景,見着焦大與鄭香盈過來,兩個門房都笑着站了起來:「郡主回府了?焦爺也回來了。」
鄭香盈先去拜見了豫王妃,雖然豫王妃很是不喜歡她,但聽說她是一路從蘇州逃了回來的,也來了精神:「你所到之地,哪些被楚王那個叛賊攻佔了?」豫王妃是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若是楚王站在她面前,她似乎都想將他撕成碎片。
好不容易天降喜事,豫王成了皇太弟,代理監國,就等着皇上一咽氣接了這皇位,他成了皇上,夫榮妻貴,自己也便成了皇後娘娘,母儀天下,可偏偏此時跳出了個楚王,一路反叛着去攻打京師,豫王那個位置究竟能不能坐穩還是一個問題。一想到這件事情,豫王妃心中便十分的憋屈,一口老血含在口裏,堪堪的就要噴出來。
「回母親話,香盈過來的時候,信陽、確山、正陽、汝南這些地方已經被楚王叛軍控制,南陽這邊還算安全,就不知道前方現在情況如何。」鄭香盈平靜的將事情說了一遍,就見豫王妃臉色大變,一雙手都抖了起來,捧在手裏的茶盞也在不住的搖晃。
「信陽、正陽、汝南被打下來了?」豫王妃睜大了一雙眼睛,臉上流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那……那離洛陽還有多遠?」
屋子裏一片沉默,豫王妃身後的那架屏風上邊,牡丹花彷彿忽然就失去了它的艷色,嫩黃的花蕊都變成了暗褐色,洗舊了一半,繁複的花瓣瞬間無精打采,下邊的綠葉顏色也深了不少,襯得豫王妃身上那件衣裳完全沒有了光彩。
身為豫王的王妃,竟然連信陽、正陽這些地方與洛陽相距多遠都不知道,她也算是福澤深厚的人了,出身陳國公府,處尊養優,又被指婚嫁了豫王,一輩子可能都沒出去過幾次,眼睛能望到的便是這朱門大戶上方的一片天空。鄭香盈望着那神色慌張的豫王妃,心中忽然慶幸自己沒有出身在鄭氏大房,說不定就會如鄭香蓮那樣,被家裏好好的養着,從一個籠子跳進了另外一個籠子。
「母親,信陽、正陽離洛陽並不遠,只不過三五百里地。」鄭香盈並不想讓豫王妃過分害怕,可她不得不告訴她,免得讓她以為自己還能歌舞昇平,安安靜靜的在豫王府里獃著。
「那……那……」豫王妃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茫然的看了鄭香盈一眼:「那我們該怎麼辦?」
「根據大周舊制,王府可配三千衛士,洛陽的指揮衛所應該也有幾千兵馬,若是聯合周圍的指揮衛所,應該也能調出上萬兵力。那楚王叛軍雖然來勢洶洶,可一路上疲於奔命,又遭遇各地抵抗,肯定會是疲憊不堪,咱們以逸待勞,也不會讓他們如此快便得手。」鄭香盈瞧着豫王妃這模樣,暗暗嘆了一口氣,只能開口勸慰她,免得叛軍沒到,這豫王府里最大的主子早已惶惶不可終日。
「你說的是真話?」豫王妃長長的吁了一口氣:「那現在是不是還算安全?」
楚王起兵的時候,各地尚不知情,被楚王兵馬偷襲,因此得手了不少地方,可隨着這戰事慢慢延展,各地都提前做了準備,楚王兵馬推進的速度明顯便慢下來許多,所以鄭香盈相信,只要洛陽滎陽這邊的指揮衛所齊心協力,對抗遠道而來的叛軍應該沒有問題。
「母親!」門口傳來焦急的聲音,鄭香盈回頭一看,卻是許兆安站在門口,他臉上有一種興奮的神情,大步跨了進來走到豫王妃面前:「母親,請給道手諭,安兒領了王府親兵去與洛陽指揮衛所的大人碰頭,一起做好防禦措施,加固洛陽軍事防備。」
「安兒!」豫王妃急急忙忙的走上前去,拉住許兆安的衣袖,一雙眼睛裏滿滿都是擔憂:「母親怎麼能讓你去前方出生入死?不行,打仗是那些將士們的事情,自有指揮衛所的大人們會去籌算,你千萬別去。」
許兆安驚詫的望了豫王妃一眼:「楚王的矛頭直指父王,豫王府此時卻縮頭縮腦的做烏龜,人家會怎麼說豫王府?我乃父王的長子,就連我都不去,又會有誰誠心誠意的保護我們?」
鄭香盈在旁邊聽着,暗自點了點頭,許兆安雖然為人混帳,可在大義面前還是不含糊,知道如何取捨,倒也算得上是條漢子。
「安兒,你不能去,你不能去……」豫王妃忽然間淚水漣漣,一隻手緊緊的抓住了許兆安的衣袖:「母親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去的,要去,也是他們去!」她抬起臉來,眼睛轉了轉,忽然間收了眼淚:「你父王不是看重她生的那個嗎?便讓他去罷,素日這般得寵,此時也該是他出力的時候了。」
「不,當然是我去。」許兆安心中有幾分着急,他是算了又算,往洛陽這邊攻打過來的人數不過一萬多人,現在加緊時間四處聯繫,也能湊出一萬二千多兵馬來,一萬多對一萬多,自己這便佔着天時地利人和,應該是勝券在握。這一仗打勝了,便能給自己揚名,眾人也會知道豫王府的大公子如何了得,自己肯定能得父王青眼相看,這樣的好機會,怎麼能拱手讓給許兆寧?
「你便安安心心在府中罷,那危險的事兒,自然是他去做。」豫王妃滿臉笑容的安撫著兒子:「母親可不希望你去出生入死。」
「母親,難道你就不想要我建功立業?」許兆安又氣又急,一把將豫王妃的手甩開,氣呼呼的坐在座位上邊,眼睛都紅了:「你快些寫道手諭,讓我去接手王府三千衛士,我馬上就點了人馬開拔去洛陽指揮衛所那邊。」
「建功立業?」豫王妃一怔,忽然才明白許兆安這般着急的原因,她慢慢的走回主座坐了下來,心裏不住的在盤算着,安兒說的倒也沒錯,這是個好建功立業的機會,但是風險又委實太大,這叫她實在猶豫萬分,一雙眼睛望着許兆安,心中有說不出的難受。
鄭香盈瞧着母子兩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對方,自己覺得很是尷尬,正在琢磨着該怎樣告辭才好,又聽外邊蹭蹭的響起了腳步聲,心道今日豫王妃這裏可真是熱鬧,也不知道是誰又摸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