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牆裏牆外繞

正文 第十章 牆裏牆外繞

好傢夥,聽牆角聽出道道來了。

大太太這意思雖然明着說我是她親生,暗地裏的意思卻擺明了我不過是個漁村裡抱到府里養着的窮丫頭,瞧瞧,我說什麼來着的,我在這府里人情親情不暖,到底也不過只是名上冠了個唐字罷了。

想到這,我忽然釋然而然了,若是家人對我如此,我尚要哀嘆一句薄涼;但若是陌生人對我這般,那可真是再正常不過了。

可我究竟是個什麼生辰,竟能讓堂堂相國府拿我鎮宅?又讓皇帝金口玉言地拿我給自己兒子當媳婦兒沖喜?

我悄悄地把磚瓦的縫隙給蓋上,不着痕迹地溜回了我那間殘破不堪的小院落,在塌床上安穩睡了一夜,好夢無眠。

第二天,小一被指派過來伺候我梳洗,且帶着我到老太太房裏頭請安。我睡得不醒,迷迷糊糊任由她巧手在我身上擺弄,偏軟綿綿不怎麼配合,小一足足折騰了我半個多時辰才放我起身,出了門,朝老太太院兒那位置走去,又是要被她扶着端出閨秀女兒完美儀態,小碎步磨阿磨地生生走了小半個時辰。

我聽得小一走在我旁,牙磨啊磨地也是磨了小半個時辰。

打簾兒進了屋,竟然見到老太太前頭跪了腰板傴僂地三個男子,一身錦緞織紋穿得倒是極為貴氣,但這跪不像跪站不似站的頹廢儀態,讓我對這三個男子很沒有好感。

“……說是家中佈防下且可全全放寬了心,你們叫我老婆子放下哪門子的心!”

老太太聲淚俱下,雖然打扮得齊整,插了滿頭珠翠,但眼皮聳拉,眼圈烏青的難看模樣,竟讓她看上去比平日裏老了不下十歲。

“那顆珠子,那顆珠子……”老太太腮邊鬆弛的皮肉狠狠一動,抬起昏花的老眼一下就瞥到了我,她深緩了一口氣,道,“二丫頭來了。”

跪着的三個男人,也就中間哪位看上去年歲最大的瞧了我一眼,不過就一眼而已,沒什麼喜怒,又默默垂下腦袋聽她老娘哆哆嗦嗦的罵,活像個學堂里丟了作業的學生。

我心裏頭冷笑,堂堂一品相國,也不嫌丟了臉面。

“給老太太問安。”

她揮揮手道:“二丫頭還有兩日就出嫁王府,這兩日想來定是煩累,就且不必過來請安了。”

嚯,一句話不說就直接趕人了,不過這樣也好,省了我早起打扮。

我聽着我身旁的小一也很是明顯地松下了一口氣,這一口氣松的踏實,聽着我真真是要忍不住地笑出聲來了。

小一扶着我轉身,我聽着身後老太太又開始哽咽嘶吼:“這珠子你們無論想些什麼法子都需得給我早早地找回來!若是淪落在外傳遍了名聲,咱們一家子都是要掉腦袋!”

我一愣,半側着身朝老太太那處看去,正看到為首的年老的那位大爺,我的生身父親趴着從胳肢窩的空隙里看我,身子軟塌如蜱蟲,姿勢詭異像沒了骨頭的蛇蜥精怪,更怕人的是他盯着我看的那雙眼睛,裏頭真是毫不掩飾地佈滿了深紅的血絲,充斥着不可壓制,幾近是宣洩而出的憤恨。

這憤恨來的當真是莫名其妙,我給驚得暫停了腳步。小一在我身邊可勁兒的害怕,趕忙搖着我的手臂讓我回了神,小聲地喚我:“快走,快走。”

門帘就在眼前,我回身撩開了簾。

我聽得一個男音接口了她:“老太太,若是由得他們傳出,也不過是一個敢偷貢品膽大包天的賊子,是萬萬扯不到咱們府上來的。”

尖銳刻薄的冷笑又起,我聽得老太太說道:“皇宮又不是密封不投光的匣子,皇上更不是個單純良善任人欺辱的主,但凡有些個風言風語,皇上就算是安了謠言也需徹查,屆時查出了宮裏頭的真偽,定能明曉你魚目混珠來的小把戲!”

“若查出了真偽,公佈於天下,豈非遞給百姓把柄?皇上怎麼會沒個算計。”

老太太拍着軟塌罵道:“到底是你有算計還是皇上的智囊有算計,不公佈卻能解決事兒的法子多了去了,你可千萬閉上你那吐不出什麼象牙的嘴吧!”

我其實已經走到了門外,懶懶散散鬆鬆骨架就是賴在這兒處不肯挪步,小一是實在是受不了了,向我行了一禮說道:“姑娘,大太太院子裏還有活計等着我,奴婢先行告退。”

我聽裏頭的動靜聽得歡喜,只朝她擺了擺手:“慢走些不送。”

隔着層簾的屋子裏安穩了許久,歸燕打簾出來瞧見了我,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她忙拉着我下了石板的階梯,看了屋裏頭一眼才跟我壓低了聲說道:“姑娘,您怎麼還不回去?”

我笑笑,說謊不打草稿地解釋道:“腰酸得很,不得已在門口站了會兒”

歸燕朝我道:“老太太丟了顆心愛不行的珠子,三位老爺都沒個商量法子,自然是氣得慌。姑娘倘若沒什麼大事,這幾日就免了請安禮,乖乖待在屋子裏就好。”

我對着她笑道:“乖不得,乖不得!每日裏不出去溜達兩圈,怕是就要餓死在屋子裏了。”

只要不是個傻子,想也知道我在揶揄些什麼。歸燕臉皮到底是有點薄,聽了我這聲言語就跟我向她臉上砸了盒胭脂似得要命,她細聲道:“這幫奴才真是做事不上心,沒得委屈了姑娘。”

“委屈不了姑娘,只能餓死姑娘。”

歸燕的臉皮更燥了,她對我行了一禮,問道:“姑娘想吃些什麼,歸燕這就讓膳堂給您去做着送到房裏來。”

我想了想,“桂花糕。”

歸燕道:“姑娘可不得難為我,這桂花糕總要取了新鮮桂花才得做成,可如今正是熱人的七月,哪兒給您找桂花去?”

那昨晚我從膳堂里拿着的桂花糕是怎麼得來的?我還沒問得出口,便瞧見一個規矩的丫頭小跑着來我跟前行了禮,說道:“姑娘,大太太邀您到院兒里吃飯嘞。”

歸燕很明顯地鬆了口氣,臉上因焦急而泛起的紅暈了退散了大半,她朝我道:“姑娘快些去吧,可別讓大太太等急了您。”

我心頭實在是疑惑,便說道:“大太太那處我自然會去,不過桂花糕也不是什麼占胃積食的糕點,我晚些要吃,你有什麼法子?”

“不怕姑娘怪罪,但歸燕真的是沒法子。”

大太太打發來朝我傳信的小丫頭忽然出聲道:“奴婢有法子,可否請二姑娘,歸燕姐姐聽上一聽。”

歸燕經了我上次的敲打,此刻對我卻是學乖了很多,她先看了我一眼,瞧見我沒反對的意思,便對那小丫頭說道:“你且說說看,你有什麼法子。”

“奴婢聽說,桂花開花不過是秋送寒意,倘若找個陰冷的地界,難免沒幾株桂花樹開了花。”

歸燕忽然變了臉色,她似乎想阻止我問些什麼,可動了動口,到底沒問得出來。

於是我便極不客氣地發問了:“京城裏哪兒有這地方?”

小丫頭脆生生地回我:“人稱鬼王府的越王府邸,據說那地兒四面聚陰,就算最灼熱的大暑天氣也是冷得凍人。桂花向來象徵富貴,越王殿下到底是皇帝親子,正兒八經的皇室血脈,府里肯定是種着桂花樹的,姑娘可是以後王府的女主子,不過是討來一點做成桂花糕,一句話的事兒豈不容易?”

如今也只有越王府里能有桂花樹開花來。

也只有越王爺府上能做出新鮮桂花糕來。

認清了這兩個現實,我忽然胸口一悶,不知該說些什麼,該做些什麼來。還是那小丫頭催我趕緊去大太太房裏用餐,我才從訝異呆愣中緩過神。

歸燕乾巴巴地笑,訓斥道:“不知輕重的丫頭,王府的東西哪裏能這般輕巧地來討?”轉而又對我說,“姑娘,這丫頭心裏不知數,我訓斥了她,您可別一激動真去掏了。”

這人就是這樣,若是沒人把你放心上,那索性浪蕩,吃了再多的白眼也只當尋常,可若是曉得了有人關心,旁人但凡有一丁點的得罪,心裏頭都是覺得極不值當的。

於是我雙眼緊盯着問了歸燕一句:“你怕什麼?”

她怕得發慌,怕得聲抖,嘴巴里卻憋住一口氣硬是展了笑顏:“越王爺畢竟馬上是姑娘的夫婿,多麻煩越王爺,怕也是影響了姑娘日後在家裏的地位。”

“我且不怕,你怕些什麼?”

歸燕自知她這點道行還原不成一個精妙絕倫的謊,她附身跪下,坦白對我道:“歸燕怕姑娘讓王爺曉得了在王府不受寵的實質。”她哭喊着叫我求我,“姑娘,姑娘,咱們府上可再容不得一個錯了。”

我道:“我原是個不受寵的姑娘,你慌什麼。”

“王爺昨日因為衣裳的事兒派人提點了咱府。”歸燕回答我,“奴婢就知曉了,不管怎樣,姑娘在王爺心裏頭都是有地位的。”

“你一個奴婢,倒是比府上的主子都看的透徹。”

歸燕低垂着腦袋,答我道:“老太太也是念着姑娘,不過因為昨晚上乍一下碰到了不少壞事,沒來得及向全府吩咐下去。”

倒是有大心思放在一顆珠子上頭,看這珠子定然不是啥平凡來歷。

我對她也不想再迂迴曲饒,直接說道:“不過是個桂花糕,我犯不着沖當個小人嘴臉去向王爺告狀,且放寬了心吧。”

“奴婢多謝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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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妃子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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