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時候
顧瀟瀟失神的走着，腦海里全是回憶，從剛認識季駿凡到剛剛為止，走馬觀花般在腦子裏過了一遍。
顧瀟瀟的心臟越跳越快就要炸了一般，然後她聽到一陣喇叭聲響。顧瀟瀟已經安全過了馬路，而甩開其他人一直跟在她身後的季駿凡卻沒有注意到車子，眼看就要被撞上，心裏一驚，身體比大腦的反應更快，顧瀟瀟回身想去把季駿凡推開。
肉體被撞上落地的聲音接連響起，安靜冷漠的人群就像是被灑在地上的鮮血刺激到了神經立馬沸騰起來“啊！”“出車禍了！”“快看有人被撞飛了！打電話啊，誰有空打個電話！”
瀟瀟躺在地上，覺得腳踝真的很疼。她靴子上沾了鮮血，應該是剛剛推開季駿凡之後被車輪碾壓了幾里路，皮肉都被帶下來。
她安靜的仰卧在地上，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自己後腦勺砸在地面的時候分明聽到了骨頭碎裂的聲音，至於痛不痛的，已經不清楚了。
“季駿凡..”她有些無力的喃喃道，季駿凡躺在不遠遠處，顧瀟瀟救人救得及時，他吐了兩口鮮血，鼻子和口腔都是一股子腥甜的味道。
他大概是胳膊傷了一點，覺得自己的手動彈不得，他費力的轉動着眼珠，想要尋找顧瀟瀟的身影，眼淚不停地湧出來“瀟瀟....”然後就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顧瀟瀟覺得自己站不起來，她多希望自己也暈死過去，可是沒有，她嘗到了眼淚的鹹味，聽到了鼎沸的人聲，還看到了自己小時候的光影，呵，走馬燈都出現了，看來自己真的是命不久矣了啊，顧瀟瀟在心裏輕嘲一句。
圍觀的群眾越來越多，終於有人看不下去撥打了醫院的電話，一部分人圍到季駿凡哪裏，他的情況要好許多：“哎呀..那小夥子好像剛剛和那個小姑娘從民政局出來的，我看見了。”
顧瀟瀟的身體越來越冷，她似乎聽見有個好事的人在嘰嘰喳喳的說著什麼：“看起來，可能是剛剛領了結婚證哦，嘖嘖嘖，真的太慘了，所以領證還是要看日子才對嘛。”
顧瀟瀟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躺了多久，她的意識非常的清晰，可是眼睛卻什麼也看不見，本來以為眼睛一閉上就可以徹底的解脫了。
她覺得自己的身體一輕，面上落下來不大舒服的布料，她聽到自己媽媽的哭聲。那麼潑辣的劉蓮花女士，那個拿着兩把菜刀把偷了學費的賊追回的劉蓮花女士，一跟人吵架三棟樓跟着抖的劉蓮花女士竟然這麼柔弱。
顧瀟瀟簡直是無所牽挂，恨不得一頭栽倒到寂然之中，都有些飄飄然了，可是突然為送自己走的親媽感到心酸，雙腳突然被什麼牽扯着，胸口也一下子壓上了千斤重的東西。
剛開始只是有些難受可是越到後來，這股力道越來越重就像是要把胸骨給壓碎了一樣，她的呻吟全都被困在了喉嚨裏面：“不要啊！”心裏一遍又一遍的回蕩着吶喊，然後整個身子一輕，被什麼人抱在了懷中。
“媽媽？”臉上被撒了些許涼水顧瀟瀟睜開眼睛一看，劉蓮花女士穿着一件白色的針織毛衣坐在床上，一臉焦急的望着她：“瀟瀟，瀟瀟不怕啊，做噩夢了吧？乖啊乖啊。”劉蓮花女士皺着眉頭，十分緊張的看着自己的女兒。
顧瀟瀟的眼前一片模糊，加之淚水溢滿了眼眶，更是看不清楚嘴巴裏面嗚嗚的哭着：“媽嗚嗚，我以為我死了。”她一說話，發出來的聲音卻是稚嫩的童聲。
抓着劉蓮花的衣襟的手一緊，因為摸不清狀況嚇得不敢再說話了。可這眼淚卻還是沒有剎住車，像是不要錢似的往下落。
不說這個還好說到這個她就有點生氣，抬手捏起了顧瀟瀟臉頰的軟肉，使勁兒扯：“你這個小女娃子怎麼膽子那麼大，和別人躲貓貓往水井裏藏？”
這句話說出來，顧瀟瀟才覺得自己身上渾身的疼，她的右手還能用點力氣，左手卻還裹着硬紙板和紗布。額頭上面也裹了一層紗布，還有一點點滲出來的血跡。
“你本來長得就像你爸，沒繼承我的樣子，這再留個疤以後就成了丑姑娘了。”顧瀟瀟有一段時間還是很是愛美，別人說她長的好看，她就樂的找不着北。說她是個丑姑娘，她就扯着嗓子哭。
這一次躲貓貓不知道哪兒來的餿主意，瞧着那口廢棄的枯井就琢磨着能不能讓小夥伴把她用木桶給放下去，哪裏知道那個繩子是壞的，早就被蟲鼠啃斷了。
顧瀟瀟這麼一下去，差點沒有幼年早夭，還是隔壁銀鋪子的老大爺聽見了哭聲，跑出來才救了這個小傢伙。這個故事每一年都要拿出來講一次，講到後來顧瀟瀟結婚那天，家長發言還在回味。
臉上生疼，可是顧瀟瀟的心裏別提多高興了，這件事情自己應該才六七歲，快上一年級了，正是天不怕地不怕又會到處亂竄的年紀，要是自己真的回到了這個時候。
她的心碰碰的直跳，感覺渾身都要顫抖起來，倒是掐着自己閨女的劉蓮花有些害怕，心裏面想着別不是把頭摔傻了吧？
那還得了？劉蓮花當真是親媽，心裏面嚇得不行，抬手對着小臉就是微微重的兩巴掌，直把興奮的顧瀟瀟打蒙圈了。
“哇...”母女兩個大眼瞪小眼，俱是驚恐的互相望着，下一秒顧瀟瀟哇的一下哭了起來，顧家陽聽見自己女兒的哭聲，從外面走了進來，就看見了瀟瀟臉上紅紅的手掌印。
他趕緊走過去把劉蓮花隔開來：“做什麼呢，你怎麼能打我閨女。”當真是心疼的不行，連打包回來的餃子和面都給放在了一邊，直接把瀟瀟給抱住懷裏哄着。
“小孩子不知道危險，是該教訓。但都傷成這個樣子了你還打，你是不是親媽啊。”他看着閨女這個樣子，聽見顧瀟瀟的哭聲，自己倒是跟着哭了。
一米八的大漢子，臉上還有胡茬子呢，跟閨女兩個抱在一起哭得相依相惜的，劉蓮花看着瀟瀟還會哭，慢慢的放下了心來，難道不是自己才是最該哭的？可看着爺倆的樣子，卻是一下就笑出來了。
“你呀，你就慣着她，不長長記性以後還會犯一樣的事兒。都六歲了還不懂點事！”顧家陽最愛這獨生女了，也知道劉蓮花說的有道理便沒有吭聲，只是默默的給瀟瀟擦眼淚。
“沒事兒，沒事兒，爸在呢，不讓你媽打你了。”顧瀟瀟看着顧家陽又要哭，她有多久沒有見到爸爸了？顧家陽是在瀟瀟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出去外面喝酒不知道惹了什麼事結果被人打死的。具體為什麼她不知道，只曉得從那天開始她就沒有爸爸了。
時間久了，顧瀟瀟都要忘記，爸爸對她的好了。可此時此刻，被顧家陽抱在懷裏，往日的記憶一下子湧上來，她心口疼，腦子也疼，幾乎是要背過氣去。
劉蓮花倒是看不過來了：“好了好了，你粗手粗腳的我來抱，你喂她吃點東西。”這從家裏帶來的麵條是雞湯麵，顧瀟瀟雖然是個南方丫頭，可是從小時候開始對這麵條餃子就愛的不行。
她最喜歡的是排骨麵，小時候不能吃辣也非得加一點辣子，小嘴紅一圈都包着眼淚繼續吃，可是現在為了不留疤，是不敢給她買排骨麵了，只能喝雞湯吃雞肉，連姜都沒放。
“嗝。”做媽媽的到底是會抱孩子一些，換了一個姿勢，顧瀟瀟就舒服了許多，顧家陽將麵條吹涼一些喂到她嘴巴邊上。
到底是剛剛折騰了半天，有些累了。撥出來的小碗麵條很快就進了顧瀟瀟的胃裏，再抱着碗沿大口大口的喝湯，別提多鮮美了。
有東西墊吧着，顧瀟瀟的眼皮就開始打架了。可她愣是不敢閉上眼睛，就眼巴巴望着兩個人，左看看右看看，還是顧家陽看不下去了，親了一口自己的寶貝閨女說道：“睡吧，睡吧，明天早上，爸爸帶你出去買玩具。”
話里的明天兩個字就像是起了一點安撫的作用，顧瀟瀟終於還是睡了過去，這沉在夢裏，她默默想着如果是夢的話，就讓我永遠睡下去吧。只有這個美夢，顧瀟瀟是不願意蘇醒過來的。
深秋時節，天氣迅速的清冷下來。風一刮，道路兩旁的銀杏葉就跟着在地上打旋。這是泓市的小三巷也是大家眼中的城中村，即使已經過了炎炎夏日依舊有揮不散的汗味混雜着劣質香水味在地面瀰漫著。
巷道深處，舊樓轉角堆積的生活垃圾層層疊疊壓在一塊慢慢腐爛，難聞的氣味逐漸飄散出來。一隻肥碩的老鼠從一個飯盒費力攀爬到另一個飯盒，似乎在翻找着秘寶。
顧瀟瀟就住在這裏。這舊樓裏面的人雖然都是老街坊了，但顧家和大多數住戶一樣只不過是租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