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是什麼呢
前一世,她們母女兩一直住到了十七歲。劉蓮花好容易存夠了首付,買了一套二手房,帶着她離開這裏搬進了東門的新家。後來顧瀟瀟結婚,又搬進了北門的家裏再沒回來過。
抬頭望去,灰藍的天空被高矮不一的居民樓切割成一小塊又一小塊的不規則圖形,雜亂的電纜線穿插在其中,偶爾會有不知從哪裏來的飛鳥停歇在上面。
舊樓林立,一棟緊貼着一棟,淘氣的孩童們為了追逐野貓的身影搭上一塊塊木板在各個樓廊間穿梭,又或是貓着身子在晾曬着的被單衣物的遮掩下玩起了捉迷藏的遊戲。
舊樓的大人們為了在飛快發展的城市中站穩腳跟,無時無刻不沉浸在工作的忙碌之中,沒有人會有精力呵斥制止他們的危險舉動。
顧瀟瀟的童年,少年時期也和大多數同伴一樣,在一層層走廊上自由的瘋長,並且同樣熱愛在木板上竄來竄去。不過現在嘛....
她小小的人兒仰着脖子看天,每當一個小勇士咵噠一下子從這個木板上面飛過去的瞬間,都要嚇得顧瀟瀟一個激靈:“小心一點,不要亂跑!”她忍不住用成年人的思維去看待這群玩的開心的小孩:“哎呀,小心摔了呀。”
奶聲奶氣的出聲提醒,把周圍的老婆婆老爺爺逗的直樂呵:“這顧家的小妮子長大了,還知道提醒別人小心一點了。”顧瀟瀟的崩帶還沒有拆,似乎是心有餘悸才會這樣一而再的提醒。
“這摔一下把人都給摔懂事兒了啊。”在大家調侃的聲音之中,她的臉紅彤彤的,簡直想找個地方鑽進去,想待在家裏,可是家裏面實在是太無聊了。
劉蓮花女士一大早就背着包去上班了,顧家陽同志也是,他沒有一個正經的工作,可是一天到晚也神出鬼沒的,讓人摸不準動靜。
她一個人能幹嘛,牆紙上的花紋都快數清楚了。乾脆和之前一樣脖子上面掛着一串鑰匙,踩在小板凳上面開門出來找樂子玩,就有了之前的一幕。
顧瀟瀟正坐在小板凳上,整個身子縮成一團,單用一隻手捂不住她的小胖臉來試圖避開鬨笑,明明都是個成年人了怎麼臉皮子還這麼薄。一抬眼透過指縫看見了騎着自行車的顧家陽,趕緊站起來大聲的叫一句:“爸爸!”然後就如同一顆小炮彈一樣飛過去。
六歲的顧瀟瀟,還是挺瘦小的,唯有的那點子肉還全都長到了臉上,她的鼻子小而圓,嘴唇也小,一雙眼睛卻是大大的,還繼承了顧家陽的雙眼皮,也沒有因為日後的學習戴上眼鏡,睫毛長長的像一把扇子。
“哎喲,哎喲,我的乖寶兒。”顧家陽一個漂亮的甩尾把車停在樹邊,下來之後彎腰就抱起來了顧瀟瀟,他細心地躲過了顧瀟瀟綁着繃帶的胳膊,貼着她的小胖臉一陣磨蹭:“你看,這個是什麼?”
顧瀟瀟被扎的疼卻又忍不住傻笑,小臉蛋已經帶着微微的紅色,還是配合的去猜測他手裏提着的袋子:“是...肯定是娃娃!”昨天顧家陽說要給她買娃娃,今天肯定就給她買了。
顧家陽的笑容有些勉強,可還是從自己的口袋裏面拿出來了一個巴掌大娃娃,就像是從商場搞活動張貼的小飾品中扯下來的一樣,他看着自己的閨女,忐忑着怕她下一秒哭出來。
“爸爸最近沒有錢,等以後有錢了,給我們瀟瀟買一個特別特別大的娃娃。”顧瀟瀟看着手裏面的小娃娃,她上輩子好像也有過這個,不過當時的瀟瀟一見到就哭着把娃娃扔的老遠了,鬧得顧家陽借錢給她買了個娃娃才了事兒。
不過這一輩子的顧瀟瀟卻不會那麼孩子氣了,吧嗒一下把自己的嘴巴貼了上去:“爸爸我愛你,瀟瀟好喜歡這個娃娃啊。”顧家陽的眼睛一紅,有些心酸的看着笑的沒心沒肺的瀟瀟,竟然意外地第一次動了要不要找份正經工作的心。
顧瀟瀟仔細打量着懷裏的娃娃,說實話是真的丑,說它是個小人偶呢,可就像是隨便削了一個木頭,用劣質的油漆點出來了糊成一團的五官,然後在外面套上了一塊碎布片。
顧家陽只是回來給瀟瀟做吃的,劉蓮花早上挺早就要去紡織廠上班了,特別是最近似乎要裁員,她簡直不敢懶一刻,恨不得提早半個小時到位,讓自己顯得勤奮一點。
一般來講,瀟瀟和媽媽醒來的時間是一致的,六點鐘起來吃一顆白煮蛋,然後等到快十一點的時候,顧家陽回來給她做飯吃。
吃了之後顧家陽又騎着自行車出門,不知道他幹什麼,但是一天下來總是有一點子收入,至少能給瀟瀟帶個花生酥。這期間,夫妻兩人便放顧瀟瀟一個人自己玩,可以出門但是不能出院子。
也是九一年的泓市民風還算淳樸,周圍的老人家又自發的互相照應着舊樓裏面的孩子們,才能夠讓顧瀟瀟平安長大。
家裏面的確是一窮二白的,牆上貼着瀟瀟的照片,只有兩張床,一個帶鏡子衣櫃,一個放鍋碗瓢盆的矮柜子兼飯桌,幾個疊在一起的矮凳。連一個電視機都沒有,倒是有收音機,不過家裏不怎麼用就放在角落裏。
顧瀟瀟把身上綉着小耗子的紅外套脫下來放在床上,自己只剩了了一件淡黃色的薄棉布衣,深藍色的棉褲。
她踩着自己的小布鞋到了矮凳上面,趴在牆上看日曆的圖畫,1991年,不論怎麼樣對瀟瀟來說都是一個充滿機遇的年代。
顧家陽在走廊上做炒飯,冷飯用一點熱水稍微泡開一點,然後就倒進鍋中翻炒加入了被切碎的萵筍葉,就出香味了。顧瀟瀟的肚子咕嚕的叫了一聲:“瀟瀟!從床下面拿一個雞蛋給爸爸。”
顧瀟瀟應了一聲,確認自己重生了之後心情無比的好,有些嘚瑟的從板凳上跳下去,結果動靜太大,鑰匙串和木頭娃娃順勢就砸到了她眼睛周圍。
先是木頭娃娃砸在眼睛上,只覺得右眼一黑,又感到細嫩的眼皮一陣銳疼,好像是被鑰匙給劃破了一樣“啊...”低低哼唧了一下,分明覺得那鑰匙一定把眼皮劃破了。
顧瀟瀟都能夠感覺到溫熱的液體順着流下來,她像是定住了一樣愣在原地一動不敢動。直到顧家陽等不及了從外面進來,看着自己女兒蹲在地上才有些着急的問道:“怎麼了頭暈嗎?”
顧瀟瀟懵了一下,彷彿回到了被車撞的一瞬間,感覺腦袋上的血不要錢似的往下流。嘴皮打顫帶着哭腔說道:“爸爸,眼睛被鑰匙砸到了。”他掰開顧瀟瀟的手,左右看看卻發現沒有什麼傷痕,只是有一點點的紅。
“沒事兒了,爸爸幫你吹吹就不疼了。”顧家陽還是喜歡這個閨女的,現在計劃生育抓的正嚴,大概也就這一個閨女了,所以更沒有重男輕女的思想,他自然是寵的很。顧瀟瀟聽了這話有些奇怪,手從眼睛上面放下來,白白嫩嫩的手掌沒有一點血跡。
她又摸了摸好像不疼了,外面的火還沒有關,顧家陽哄了女兒一會兒,把她放在床上就繼續去炒菜了。
留下來顧瀟瀟一個人摸摸額頭,又拿下來看看,最後把手伸到鼻子下面聞了一會兒,才確定會有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
那自己的血在哪兒去了?顧瀟瀟的心裏面一陣忐忑,怕自己重生一次就不是人了。突然發現了自己大拇指的地方有一顆黑藍色的小圓點,大拇指一二節的交界處有橢圓形的紋路,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眼睛一樣。
顧瀟瀟的這個紋路是嚴絲密縫完完整整的,這會兒又有了這個小圓點,倒是更加像眼睛了,撞邪了!顧瀟瀟覺得自己的拇指上面的鳳眼紋眨了眨。
一陣白的刺眼的光芒照着她,她就昏睡過去了。顧瀟瀟醒來了的時候,是在一個透明的圓型容器當中,顧瀟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地觀察了一下容器裏面沒有水,呼吸不困難應該是有氧氣的。
她抬手敲了敲,這個透明的殼子,發現構造十分的堅固。不管用多大的力氣都紋絲不動,而且一點都不手疼,像是敲打在看得見的空氣上,試了一下,顧瀟瀟就坐下保留力氣了。
“什麼破玩意的,難道是現在才是投胎?”她有些氣悶的想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遇見了什麼,大拇指上的那個假眼睛這會兒倒是一動不動了,連動嘴咬它都沒有半點動靜。
顧瀟瀟有點害怕,才剛剛體會了爸爸媽媽在一起的幸福,這麼快就又要失去了么?
不自覺的瀟瀟的眼裏泛起了淚花,下唇咬的緊緊的,靠坐在容器壁上。
好在似乎是沒有讓她難受太久,透明的殼子慢慢軟和了,顧瀟瀟先是稍微靠着身後的部分站起來,還沒有站穩呢,就看見一圈發亮的石頭飄起來,對着她轉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