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審問
第二天,葉昭佩換了一身黑衣,準備動身前往居室審問刺客,剛一出門,便在錯園門外撞見了雲清臣與他身後的十個虎賁。他們正進行日常巡邏。
不等葉昭佩開口,十個虎賁便已然朗聲道:“見過王后!”
葉昭佩一愣,關於姜止的那些叫人羞憤的回憶便再度席捲而來,她的耳根通紅一片,甚至還往後退了一步。
雲清臣注意到了,眼底不由得帶出點笑意來:“葉姑娘,您是準備去居室么?”
一聲“葉姑娘”叫葉昭佩的心裏舒坦了一些。
她本想點頭稱是,十個虎賁目光如炬,直接將她那一聲“是啊”給憋了回去。葉昭佩搖了搖頭,故作鎮定道:“我只是出來看看,沒別的事情。審問的事情,我……嗯,等晚些時候再議。”
說完,她轉身又回了錯園裏,背影堅決,不容置喙。
在她走後,一個虎賁好奇問:“剛才王后的耳根為何全紅了?”
另一個虎賁嘆道:“不得不說,這樣的王后可比當初帶着我們殺人的王后叫人喜歡多了。”
雲清臣面無表情地掃了他們一眼,虎賁們紛紛閉上了嘴。
葉昭佩覺得很煩悶。
她倒也不是因為不喜歡姜止,不喜歡被叫做王后,只是她還沒有能夠適應。過去人家看她時都是帶着恐懼的神情,現在卻都只是笑着。
葉昭佩連着兩天沒有出門,待在錯園思忖以後該怎麼辦。
這兩天裏,姜止沒有來找她,但姜止派遣了身邊的侍從來為葉昭佩送過點心和各種小玩意兒。
第三天時,傷勢並未痊癒的姜止上了朝。朝堂之間就立葉昭佩為後一事,朝臣們展開了一系列激烈的爭鬥,最後結果如何,葉昭佩並不清楚。
不過當晚,葉昭佩換上夜行衣,悄悄地摸進了雲府大宅。
東隅國的第一任君王姜子陽是大商開朝天子的胞弟,雲家先祖則是追隨姜子陽最忠心的護衛,此後百年世代為官,不論文武皆出人才。雲莽是雲家的,當今是姜止的暗衛統領;雲清臣也是雲家的,當今是虎賁中郎將。此外,雲家文書方面的人才也不少,不過葉昭佩沒有怎麼了解過。
雲府毗鄰王宮,葉昭佩身形矯健,很快便翻進了東邊的一間廂房。
房內人早有警覺,床上空無一人,葉昭佩落地剛站穩時,便被一把短刀抵住了后腰。
“什麼人?”身後站着的人沉着嗓子質問。
葉昭佩也不說話,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微一旋身,右手后移,一把抓住了身後的那隻手,迫使刀尖迴轉,抵在了身後那人的咽喉之前。即便房中一片黑暗,但葉昭佩還是準確無誤地判斷出了他的位置。藉助力量懸殊與準確的判斷優勢,他對葉昭佩構不成任何威脅。
電光火石之間的一瞬間,原本佔有主動地位的男人卻被葉昭佩狠狠壓制住了。
他嘆了一口氣:“好吧,我認輸。”
葉昭佩輕笑了一聲:“雲莽,你最近是不是沒有練武啊?”
“我覺得就算我每天練武,也招架不住你,”雲莽道,“我八歲的時候還只是會偷偷鋸掉我父親的椅子讓他當眾出醜,我可沒有打死過母大蟲。”
房中很快點起了燈盞,葉昭佩把玩着短刀,在一邊坐着。
雲莽坐在她的對面,語重心長地說道:“你現在呢,可是我們東隅國的王后,深更半夜到我的房中找我,是不是不那麼恰當?要是被抓住了,我們可是要被浸豬籠的。”
葉昭佩看了他一眼:“我是有事情要找你。”
雲莽點頭:“朋友一場,你要想和我探討一下情感問題也沒有關係。我很樂意。你和君上……”
“不是那個,”葉昭佩的臉紅了紅,“是關於刺客的。你陪我一起去審問,現在就去。”
“現在去審問刺客?”雲莽一愣。
葉昭佩點頭。
“我記得君上的手諭下了已經有些時候了吧?你難道沒有去過?而且為什麼一定要在半夜去?刺客也是人,刺客也是要睡覺的。更何況,若是你叫我去我就去,我豈不是很沒有面子?”雲莽審視着她。
葉昭佩也不急着說話。她只是站起身,朝着雲莽走了兩步,手中短刀正對着雲莽的喉嚨。
霸道的美人劍面無表情:“去不去?”
十分有立場的雲莽微笑:“榮幸之至。”
二人很快抵達居室,門口兩個看守靠着牆壁昏昏欲睡。雲莽彎腰撿起石頭,朝他們懷裏各丟了一塊。
看守清醒過來,見了站在門前的二人,連忙行禮:“王后,雲大人。”
葉昭佩皺了皺眉頭,沒說話。雲莽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了笑,對那兩個看守道:“王后與我前來審問刺客。”
看守連忙點頭,恭敬地請了二人進居室之中。
“所有當天行刺君上的刺客都關押在這個牢房之中,本來活捉了四個,昨晚死了一個,現在只剩下了三個。”負責領路的獄卒揉了一下眼睛,一絲不苟地解釋說道。
葉昭佩站在牢房外,目光冷然地掃視過三個渾身已經都是傷痕的男人。
刺客的警覺性極高,在葉昭佩與雲莽行入大牢之中時便已經睜開了眼睛。當下,他們也注意到了葉昭佩。一個靠着牆的男人在見到她時似乎有些驚訝,但很快便恢復了淡漠。
“傷得挺嚴重的。”葉昭佩開口道。
“是啊,這些天沒有少鞭笞,”獄卒道,“不過他們什麼都不肯說。”
那靠着牆的男人笑起來:“你這小兒,瞧見了嗎?這位姑娘是心疼我們了。哎呀,真是個漂亮的姑娘,是覺得鞭笞沒有用,這回決定要使美人計么?”
獄卒惡狠狠地斥道:“再胡說八道,便真殺了你!”
男人卻只是哈哈大笑:“要殺便殺,哪來的真假!”
葉昭佩盯着他有一瞬,也跟着笑了笑。她道:“你不會想死的,你不是還藏着些情報要說嗎?沒有見到你的那位接頭人,你怎麼會輕易死掉?”
男人略微愣了一下,葉昭佩繼續說道:“東隅國有太多要問的,所以不殺你,但也不意味着你已經絕對安全。”
她轉開了身子:“把這個男人帶過來,我親自審問。”
獄卒應下一聲,便去開牢房的門。那男人被兩個獄卒架着拖向葉昭佩,身後被拉出一道長長的血跡。他被拖去的地方正是審訊的房間,那裏面常年充斥着一股血腥味。而對於葉昭佩而言,那些都是熟悉甚至親切的氣息。
葉昭佩指了指老舊並且血跡斑駁的椅子:“將他放下吧。”
獄卒照做,那男人坐在椅子上,蹙眉看她:“你便是美人劍?”
這天底下,能夠面對這樣的場景面不改色的女子着實不多。她又能夠隨心所欲指使東隅國居室中人,如今看來,她只有可能是東隅國國君身邊的美人劍。
“是我,你認得我,看來我的聲名在宋國也很響亮。”葉昭佩笑了一下。
男子也笑道:“宋國要跟東隅國聯合,你說我是宋國人,那我來這裏刺殺姜止,又有什麼意義?”
“怕的是你們宋國有着其他的圖謀。”葉昭佩嘆了一口氣,又抬眼看向那男子,挑着嘴角笑笑:“你知道我就是美人劍,那你應該也知道我是哪裏出來的殺手。你知道火燒山上每隔二十天就會有一次生死試煉吧?知道么,那些試煉我到現在還記得。”
男子的臉色變了變。
葉昭佩朝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近過去,臉上的笑容慈祥溫和:“當年和我一起進入火燒山的是整個大商王朝尋找來的適合做殺手的人,男女一共有兩百五十六個,第一次的生死錘鍊就死了一百一十個人。”
她在男子的面前站定:“生死錘鍊之後,我們全部都吃上了美味的肉食,也喝上了香濃的肉湯,一連七天。所以,有的時候,我還真的很喜歡生死錘鍊。現在,給你也嘗試一番吧?”
雲莽和獄卒都站在一邊,獄卒咽下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問:“雲大人,王后說的……都是真的嗎?”
雲莽笑了笑:“是真的啊,不過有些地方沒有說清楚。”
停頓了一下,他臉上笑意未散:“整個火燒山從未往外運出過屍體,也不見墓碑。那些死了的人,你猜是怎麼解決掉的?”
獄卒狠狠地一怔。
葉昭佩的審問過程十分迅速,得到的情報又極為震撼人心。整個居室的獄卒與看守都對此極為讚歎,但她僅僅只是比較在意自己袖口染上的一點血跡。
出了居室,葉昭佩問雲莽:“你知道怎麼洗掉這些嗎?”
雲莽驚訝地看她:“過去你不是髒了一件就換一件,舊的扔掉,直接拿新的衣裳嗎?怎麼忽然問我怎麼洗掉這些了?”
葉昭佩沉默了一會兒,有點不太好意思地開口道:“因為我聽彭叔說,他年輕時候的娘子很賢惠,衣裳總是乾乾淨淨的,而且都是她自己用手洗的。”
剛才在刺客面前仿若魔頭厲鬼的美人劍,現在卻一副小媳婦模樣,雲莽擔心笑出來以後可能會被葉昭佩打得性命垂危,所以到底只是憋着笑,問:“你是為了做一個賢惠的王后嗎?”
葉昭佩不說話,動身就走,雲莽在她身後喊她:“你去哪兒啊?”
“回王宮,”葉昭佩頭也不回,“明天將情報告知君上。”
雲莽“哦”了一聲,繼續問她:“那這些刺客呢?”
葉昭佩擺了擺手:“殺了吧,他們都已經沒有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