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一切皆有因果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一切皆有因果

?陳見浚只說在廢儲一事上,自己沒能如了金鈴兒的願,打算在別的地方好好補償她。他這次生病之後,心態奇異地變得平靜了許多,說是認命也罷,說是年紀到了也罷,總之不再像以前那樣焦躁地停歇不下來。自己心態平穩了,就可以好好陪伴金鈴兒了,再不會叫她一個人孤枕難眠、東想西想。可是剛剛有了這個心,金鈴兒卻又出了這樣的事。

既然已經這樣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命御醫全力救治,身邊的人好好伺候,讓她的日子好過一點罷了。

只是金鈴兒一開始是怎麼被嚇到了,後來又怎麼中風的,這個事情陳見浚要問清楚。

雖然陳見浚自己的病也還沒全好,時不時會感到眩暈,但他還是強打起精神,把事情一件一件安置好。

他賞賜了御醫,讓他們務必盡全力救治皇貴妃,就打發他們下去了,然後他離開寢宮,到了偏殿,命袁鴻去叫瑪瑙進來回話。

不一會兒,袁鴻帶着戰戰兢兢的瑪瑙進來了。

因袁鴻沉默穩健,陳見浚又正是缺人手的時候,因此這段時間對袁鴻十分倚重,審問瑪瑙也沒有叫袁鴻出去。

瑪瑙就知道會有這一出,心裏早就反反斟酌,話該怎麼說。

如今皇貴妃已然是不中用了,自己沒有必要再替她隱瞞。以後如果萬一事情被抖出來,皇帝發現自己撒謊,自己恐怕會吃不了兜着走。此其一。

其二,皇貴妃娘娘出事,皇帝異常惱火。若是皇帝弄不清楚怎麼回事,八成會遷怒到服侍的人身上,自己是第一個倒霉的。如果皇帝知道,皇貴妃想去擊殺昭明真人,在王母殿反而受驚嚇奔逃,就會明白冤頭債主是誰,就不會拿服侍的人撒氣了。

所以自己最好實話實說。但是要說實話,卻也不能說得太痛快,不然皇帝會覺得自己薄情寡義,主子剛剛病倒自己就把她的底兜出來。

所以在陳見浚問到皇貴妃是怎麼想起找張惟昭做法事的時候,瑪瑙露出一副怔忪不安的樣子,跪在地上低下頭說:

“皇貴妃娘娘這幾日覺得身上不舒服,心裏也不安寧,想着是不是在什麼地方撞客到了什麼東西,宮裏人人都傳昭明真人法術了得,娘娘就召昭明真人來安喜宮做一場小法事,祈福禳災。昭明真人卻回說安喜宮在紫禁城的坎位,不適合做法事。請娘娘到飛仙宮的的王母殿去。到了約定的時間,娘娘就去了,誰知……”

陳見浚不耐煩地打斷她:“你尋思你是皇貴妃得用的人,朕就不敢動你是不是?朕沒時間跟你打馬虎眼,你最好馬上說實話,不然朕叫人打斷你的腿扔到亂墳崗喂狗!”

瑪瑙馬上磕頭出聲,求饒道:“陛下饒命!奴婢不敢隱瞞!實在是娘娘有命,奴婢不敢不從……”

“少廢話,講!”

瑪瑙一咬牙,道“是!前些日子,梁公公來求見娘娘。”

“梁芳?”陳見浚冷冷道。

“是!梁公公和娘娘說了好一陣子話,奴婢不在跟前兒,不知內情。梁公公走了之後,娘娘就讓奴婢去找幾個人來……”

“什麼樣的人?”

“兩個宮女、兩個宦官,都要體格健壯,幹事利落的。”

聽到這裏,陳見浚已經猜到金鈴兒想要幹什麼了,但他還是咬着后槽牙道:“找這樣的人幹什麼?”

“讓他們,讓他們……”說道這裏瑪瑙聲音越來越低:“讓他們袖子裏藏了繩子和榔頭,等昭明真人來安喜宮做法事的時候,就說昭明真人藉機詛咒娘娘,將昭明真人就地誅殺。”

“哼!”陳見浚冷哼一聲:“但是昭明真人並沒有來,而是叫你們去飛仙宮去是不是?”

“是!娘娘按照說好的時辰去飛仙宮,昭明真人殷勤地出門迎接。娘娘就帶着奴婢和那四個人進了王母殿。昭明真人說她要去換法衣,就離開了。”

“之後發生什麼事?”陳見浚知道關節點就在這裏。

“說來也奇怪,其實並沒有發生什麼事。”瑪瑙其實一直弄不明白,在王母殿裏發生了什麼,弄得娘娘那麼驚恐。因為瑪瑙年紀尚青,從來沒有見過季靈芸,當然也沒有機會看到過季靈芸的遺像,加上當時預謀殺人很緊張,根本沒有察覺王母殿裏的兩個宮女和張惟昭有什麼異常。雖然張惟昭看起來和平時不一樣,瑪瑙卻以為那是做法事時必要的裝扮。

“並沒有發生什麼事?”陳見浚詫異道,皺緊了眉頭。

“昭明真人去換法衣的時候,出來兩個宮女,一個請娘娘落座,另一個讓娘娘喝茶。娘娘卻顯得很驚恐,把茶盞都摔了。但奴婢看那兩個宮女,眉眼周正,並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不知道娘娘為什麼突然那麼害怕。”

“還有呢?”陳見浚身體向前傾,繼續追問。

“還有就是昭明真人換好衣服出來,打扮得如仙子一樣,說話腔調也變了,娘娘一見她出來,就開始大叫。叫了幾聲就往外跑。”

“她叫的是什麼?”

“娘娘叫的是,別過來,還有王母娘娘在看着什麼的。”

陳見浚沉吟不語。

瑪瑙自動接下來道:“娘娘回到宮中,還是驚駭不已,一直在叫說大鬼、小鬼什麼的。”

“大鬼小鬼?”

“是,娘娘說有一個大鬼帶着幾個嬰鬼來糾纏她。”瑪瑙說到這些的時候禁不住打顫。

陳見浚也渾身發冷,覺得好不容易積聚起來的力量在快速流失,強打起精神問道:“還有什麼?”

“還有,還有……”瑪瑙極力回憶:“對了,昨天晚上,娘娘睡得很不安穩,半夜大叫着醒過來,似乎受了很大驚嚇。”

睡得不安穩,究竟是因為第二天準備殺人,心頭不安呢?還是因為心中升起了殺念,招來了什麼東西?

這就不是能從瑪瑙嘴裏問出來的了。

問到這裏,陳見浚實在沒有力氣了,對瑪瑙說:“你好好伺候皇貴妃,如果有一點差錯,數罪併罰!”

瑪瑙誠惶誠恐地謝過皇恩磕頭出去了。

陳見浚用手撐住頭,只覺得一陣眩暈。

一直沉默不語的袁鴻這才過來問道:“陛下,要不您先躺在軟榻上休息一會兒?”

陳見浚道:“先不用。瑪瑙剛剛說的你都聽見了。你現在去提皇貴妃帶進殿中去的那四個人來審問,看他們怎麼說。”

袁鴻另安排穩妥的人服侍陳見浚,自己去審問那四個人,不多時進來回稟道:“啟稟陛下,那四個人說的和瑪瑙八九不離十。他們當時帶着繩子和榔頭進的王母殿,準備在殿裏動手殺人。這會兒有一個人一直說王母娘娘顯靈了,她現在頭痛得像要裂開,定是遭了王母娘娘的罰了。”

陳見浚聽了之後,只覺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因為實在是撐不住,他在袁鴻的服侍下,在軟榻上躺了下來,打算休息一會兒恢復一下精神氣。

人是躺下休息了,可是心卻平靜不下來。

他早就跟金鈴兒說過不要去動張惟昭,金鈴兒也答應了。但是她完全沒有遵守諾言,多次陷害不說,這一次甚至要親自動手殺害張惟昭。想到這裏,陳見浚覺得金鈴兒實在太讓人生氣了。可是氣又有什麼用?金鈴兒人已經完全廢了,氣息奄奄地躺在這裏。想到這一點,陳見浚又覺得十分心痛。

陳見浚自己也覺察到,他對金鈴兒的感情就像是一團亂麻,怎麼也理不清。愛與恨,依戀與厭惡交織在一起,讓人筋疲力盡。

而張惟昭,又是另一個讓他覺得矛盾重重的女人。他知道金鈴兒帶着人去誅殺張惟昭,若是讓她逆來順受、坐以待斃,那恐怕是太有違於人道了。但是,她要自保可以,手段卻太厲害了,一下子讓金鈴兒把餘生都葬送了進去。

對於張惟昭,自己該惱怒嗎?該嚴厲懲罰嗎?可是想到這一點的時候,陳見浚只覺得心裏空空蕩蕩的,一點精神都提不起來。

陳見浚只聽見自己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在說,算了,就這樣吧。這就是命。人還能爭得過命?金鈴兒害了那麼多條性命,這次害不成人,反而把自己折進去了,就當是對以前罪愆的折抵吧。

他又想起來金鈴兒的胡言亂語,大鬼帶着幾個嬰鬼來抓她。大鬼,想必就是季靈芸了,嬰鬼,就是自己那些夭折的,或者是沒來及出生的孩子吧。想到這裏,陳見浚不由內心刺痛。

自己固然辜負了金鈴兒,可金鈴兒對自己的傷害,又何嘗少了?

算了吧!算了吧……

這都是命。事到如今,再追究這些都沒有用了。陳見浚只希望,金鈴兒在餘生之中少受些苦,到了陰曹地府之後,也最好不要因為她做過的那些事遭遇酷刑。她做的那些事情固然不對,但是,若不是因為她心裏太苦了,又如何會變得這樣刻毒?

一切皆有因果。只是,這最初的因是從哪裏種下的呢?陳見浚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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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心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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