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急症

第一百七十一章 急症

?金鈴兒一行人走了之後,張惟昭拿熱的濕手巾飛速擦乾淨臉,也讓那兩個小宮女擦掉臉上的妝容。

這兩個人是她從飛仙宮的宮女中挑出來的,面目都有和季靈芸相似的地方。

飛仙宮的宮女是太后和陳祐琮挑來給張惟昭的,從十二三歲的時候就跟着她,現在已經有三四年了,與張惟昭關係親厚,配合默契,故此能一起做成了這個局。

泰山崩塌,陳祐琮保住了儲君之位,張惟昭知道金鈴兒不會死心,必然要反彈。三日前金鈴兒命人傳她去做法事,她料到這個“法事”不會那麼簡單。

張惟昭找借口拒絕去安喜宮,反而請金鈴兒三日後來王母殿做法事。金鈴兒應下了,一來是心急想速速成事,二來是自恃張惟昭不敢把她怎麼樣。

但是張惟昭怎麼不敢?她當然敢。金鈴兒對她一再加害,傷及無辜,張惟昭早就積了滿腔怒火在心裏,她不會束手任憑金鈴兒宰割。

所以她利用這三天,做足了準備。

她不能對金鈴兒動手,但她可以攻心。金鈴兒這段時間身體虛弱,情緒狂躁,正是心理防線最為薄弱的時候。

季靈芸一直是金鈴兒的一大塊心病,張惟昭就決定從這裏下手。

她找了兩個和季靈芸有相似點的宮女,把她們的面孔修飾得更像季靈芸。

同時,張惟昭也在自己的臉上下足了功夫。

後世有技巧高超的美容博主,畫仿妝能複製不同的明星臉,有些女博主甚至能在自己臉上畫出高度寫實的男明星面孔。

張惟昭對人的骨骼和肌肉的結構了解透徹,又系統學過繪畫,有這些基本功打底,她的化妝技巧也非常過硬,能夠對着季靈芸的遺像,把畫像上的面孔搬到自己臉上。

殿中的王母像,也被張惟昭畫了妝。這個王母像本來就寄託了陳祐琮對季淑妃的哀思,塑得很有幾分季靈芸的神韻。被張惟昭這樣一改造之後,越發像到十分。並且瞳孔散發幽光,似是活了過來。

殿裏的蠟燭里摻上了少量的曼陀羅粉,燃燒之後散發的氣味,容易讓人產生幻覺,卻又不會輕易被察覺。

而這些準備都只是鋪墊,最關鍵的一擊是,張惟昭出場的時候,調動了自己所有的能量,向殿中的金鈴兒發出心理暗示,讓金鈴兒相信,季靈芸的鬼魂藉機找她索命來了。

金鈴兒崩潰奔逃,張惟昭的目的順利達到了。

接下來就是打掃戰場。幾個人把自己的面孔洗乾淨,把神像的臉也擦乾淨,窗戶打開,幔帳拉開透氣。蠟燭換了日常用的過來,而且長度和方才換掉的一模一樣。神案上的法器還留着,以示她們是真的在準備着做法事的。

所有人的口徑都統一協調,就說是皇貴妃進來之後,昭明真人去換法衣準備做法事,回來的時候看見皇貴妃神志不清,大叫着跑了出去,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卻說金鈴兒從王母殿中奔了出來,被瑪瑙等人扶上轎輦,金鈴兒大叫着“回宮!回宮!”,眾人不敢怠慢,一路小跑抬着她回了安喜宮。

金鈴兒回宮就進了寢殿,窩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蒙了起來瑟瑟發抖。誰來問她、勸她,都會引來她的大聲哀鳴:“救命!救命!有鬼!別來抓我!你們這些大鬼、小鬼都滾,別靠過來!”

瑪瑙憂心不已,有心去找皇帝,但皇帝現在也病着,若是把皇帝也驚出個好歹來,麻煩就更大了。

這時候安喜宮眾人方才發現,他們皇貴妃娘娘的顯赫地位其實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牢靠。皇貴妃的所有權勢都是來自於皇帝的偏寵,一旦皇帝有個風吹草動,金鈴兒在紫禁城裏連第二個能相信的人都找不到。

瑪瑙這些人正在舉棋不定、焦慮不安的時候,卻發現床上的金鈴兒沒有動靜了。

瑪瑙心裏咯噔一聲,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看去,卻見金鈴兒以一個詭異的姿勢趴在那裏,喉嚨里呼呼作響,似是窩着喘不過氣來。瑪瑙連忙服着她翻過身來躺好,卻見金鈴兒嘴巴半張,涎水不斷流出,眼睛發直,面頰僵硬,手腳也在不斷顫抖。

瑪瑙嚇壞了,連忙打發人去請太醫,另有小宦官飛奔去乾清宮報信。瑪瑙自己則守在床前,不斷給金鈴兒擦着嘴角的涎水,輕輕呼喚道:“娘娘!娘娘!您感覺怎麼樣?”

金鈴兒極力想要回答,口舌卻僵住了,只能嗚嗚做聲,卻根本聽不清楚是在說什麼。

瑪瑙安慰道:“娘娘不要着急,太醫馬上就到了!太醫到了就好!”

乾清宮,報信的小宦官焦急地等在門外,卻沒有辦法進入。

因為當值的宦官說,皇帝用了午膳吃了葯,正在睡着,等醒了再去通報。

報信的小宦官哀求道:“公公,求您再去看看,陛下到底醒了沒有?皇貴妃娘娘突然暈了過去,情況確實是比較危及,得速速報與皇上知道才行啊!”

那當值的宦官卻絲毫沒有通融的意思:“皇上這些天身體不適,才剛剛有了點起色。太後娘娘吩咐,任憑天大的事情,也不能驚擾到聖駕。別說現在陛下正在午睡,就算是待會陛下醒了,可以放你進去了,你說話也得柔和着點,別上來就說皇貴妃娘娘情況危急什麼的,若是陛下被你胡說八道驚嚇到了,十個腦袋也不夠你掉的!”

報信的小宦官聽到之後,只得縮在一邊不言語了。

直等了半個時辰,這個小宦官才被放進去。到了東暖閣的外間,只見陳見浚剛剛用熱手巾抹完臉,端着茶盞在喝茶。

小宦官進來跪在地上,回稟道:“啟稟陛下,皇貴妃娘娘身體不適,差小的來奏報。”因為他剛剛被敲打過,不敢一下子把情況說得太嚴重。

陳見浚放下茶盞,問道:“皇貴妃怎麼了?”

小宦官支支吾吾地說:“好似被嚇到了,眼睛發僵,手發抖,身子動不了了……”

陳見浚皺眉道:“這是被什麼嚇到了,竟嚇得這樣厲害?”

小宦官就把金鈴兒怎麼要去飛仙宮王母殿找昭明真人做法事,進了殿在等待的功夫,不知怎麼回事,突然大叫着跑了出來,回宮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以往金鈴兒想要找陳見浚去安喜宮的時候,經常用自己生病不舒服的借口,而且往往誇大其詞,三份病說成十分。因此剛剛陳見浚聽到小宦官說金鈴兒不舒服,還以為金鈴兒這是又找借口想讓他過去,不過是尋常事,卻要說得十分厲害,所以並沒有怎麼擔心。

直到聽到小宦官說金鈴兒到王母殿找張惟昭做法事,本來靠在椅背上的陳見浚坐直了身體,意識到事情可能比他想得要嚴重。

金鈴兒就算是想做法事,找誰也不會找張惟昭啊?她有多恨張惟昭,這個沒有人比陳見浚更清楚。這不是做法事,而是去找事吧?

而那張惟昭並不是好惹的,她機智多變,又悍不畏死,什麼事干不出來?金鈴兒被嚇成那樣八成就是她弄的手段。

更何況,那王母殿的神像是仿照季靈芸的樣子做出來的,每次陳見浚去王母殿的時候,都會覺得心頭異樣,並不敢久留。季靈芸這個人是金鈴兒平生最厭憎也是最忌憚的人,她到了王母殿在這樣的神像下做法事,哪會有什麼好結果?

陳見浚這幾天放棄了廢太子、再立新儲君的打算之後,心頭反而鬆快了。他和太后,以及陳祐琮的關係也發展到了一個新階段,大家都嘗試着放開心結,融洽相處。折騰了那麼一大通之後,陳見浚覺得似乎自己內心那濃重的黑暗有所鬆動,從太后和陳祐琮的關懷裏,開始能感受到一些溫暖。而這種溫暖,以前是他無力體驗,或者說抗拒體驗的。

他感嘆地想,也許是他真的老了吧,沒有了少年時的固執,對親情比往日更為看重。

但是金鈴兒這一出事,把他的寧靜又全都打破了。總想過幾天安生日子,卻根本過不上安生日子,這也許就是自己的命吧,陳見浚悲觀地想。

他先顧不上別的,叫袁鴻去備轎輦,他要到安喜宮看看。

袁鴻毫無廢話,並不去提醒陳見浚太醫說陛下還沒全好,忌情緒波動等等,因為知道提醒也沒用,安靜高效地按照陳見浚的指令把事情辦好。

等陳見浚到了安喜宮,已經有兩名御醫在了。金鈴兒被施了針,吃了葯,正閉着眼睛躺在床上。

陳見浚先向御醫詢問皇貴妃的病情。御醫如實回報,說皇貴妃娘娘這是卒中之症。因為用針、用藥及時,目下沒有性命之憂。但是此後一定要安心靜養,不可喜怒過甚,方才能漸漸康復。至於能康復到何種程度,現在還不好說。

陳見浚聽到這話心猛地一沉。所謂卒中之症,民間的說法叫做中風。中風的人,就算救治得當,保住一條命,也常常會手腳麻痹,行動遲緩,有的人連話都說不清楚,飯都不能好好吞咽,就算勉強還活着,也活得了無生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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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心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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